裴子衡老了。
92岁,即使放在全球的富豪人群中也算长寿,十足让人羡艳。
他的眼神依然明亮,看人的时候锐利如鹰,牙齿也不错,就算撕咬起最爱吃的三分熟牛排来也不用花费太多力气。但他知道,身体内部的脏器正在一个接一个衰竭,家庭医生每年体检的时候都对他说,裴先生,您要好好保养,人到了这个年纪,每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要珍惜。
他定时散步,打高尔夫球,谨遵医嘱,想要活得更长寿。
因为,他还不能死。
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他心爱的那个女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发过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怎么能死在她前头?
——他心爱的那个女孩子,叫夏绫。
说是女孩子,其实已经72岁了,早就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笑起来的时候安娴又慈蔼。然而,在裴子衡的心里,她依旧是初遇时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天真明媚,什么都不懂,对于世界的危险和恶意没有一点点认知。
他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就是一辈子。
哪怕她早已结了婚,儿孙满堂。
哪怕她如今依然和另一个男人幸福着。
裴子衡每天早上会喝一点黑咖啡,看报纸,在环球经济动态又或者国际要闻这样的版面看到她嫁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厉雷。照片里的厉雷也白发苍苍,精神矍铄,总是一副从容笑着指点江山的模样,看上去身体健康,牙口倍儿棒,就好像要和他比谁能活得更长。
裴子衡总是很气闷。
他今年92岁,厉雷80岁,两人之间足足有一轮的年龄差距,除非他能比厉雷多活12年,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会走在厉雷前头。这样想着,他严肃地咬下一片面包,顺便祈祷上天保佑厉雷明天就出车祸阵亡。
然而,厉雷没出意外,倒是他出了意外。
这一天,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他忽然身体一歪,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陪同人员慌忙把他送进医院,却还是迟了,突发性脑溢血,虽然及时抢救过来,但人已经半身瘫痪。当医生告诉他生命剩余的日子都要靠轮椅度过时,他长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沉默无言。
他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产业。
该部署的部署,该传承的传承,该立遗嘱的立遗嘱。
突如其来的瘫痪让他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或许,趁着还没完完全全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糟老头时,有些事要尽快做了。
他派了信使,去海外厉家送信,希望能见夏绫一面。
信使抵达时,是在一个春日傍晚,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坐在后花园里的藤椅上,修剪一株开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花。听闻裴子衡的邀约,她微微怔神,像对信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