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瞎话编的也实在是有些离谱——什么“把手指头咬破,写了个千字,指正凶手”云云,纯粹是小说里才有的情形。
天然禅师兀自茫然道:“朱端午明明是自己踏进井里的,怎么会写个字指正千山呢?”
我也懒得跟天然禅师说话,只听屋里头千山和尚怒声叫道:“是谁在故意冤枉我!我听你说话很久了,一直是你!你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叔父自然是不吭声。
屋中静寂了片刻,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道:“哟,威胁人啊,这个千山和尚是不是之前在大宝禅寺里管做饭的那个和尚?我记得他好像把毛主席放在笼子里蒸!”
“是他!”有人叫道:“朱主任判他的死刑!”
“咦?那他怎么还活着?”
“他肯定是凶手!他杀朱主任就是为了报复!”
“……”
“不是我,不是我!”千山和尚嚷道:“朱主任已经放了我!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我干嘛还要杀他?”
有人问道:“朱主任放了你?谁能证明?!”
千山和尚道:“朱主任的哥哥朱大年就能证明,我一直就在这个家里住,这个家就是朱大年的家!”
有人问道:“那朱大年呢?”
千山和尚顿时慌张道:“他,他死……死了……”
又有人问:“他怎么死的?”
千山和尚越发的惊慌,喃喃说道:“是被,被那几个杀人犯推到这个井里淹死的……朱主任叫我喊你们来,就是为了抓杀害他哥哥的凶手……”
“人是他杀的!他杀了朱大年,又杀了朱主任!”叔父的声音再次在混乱中响起。
千山和尚怒道:“放屁!放屁!说话的你出来!”
人群静了下来,叔父再次不吭声。
他肯定是躲在人群中,只敢趁乱取事。
千山和尚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刚才是谁在说!?”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人如果不是你杀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这屋里有口井,井里有死人?”
“原来是你在说话!”千山和尚大叫一声,叔父也叫道:“大家快瞧,他腰上别的有,那是朱主任的!”
就在此时,“呼”的一声劲风起,似乎是千山和尚挥动掌力在人群中抓击,他口中大叫大骂道:“xx的,你给老子滚出来!”
突然间,屋子里的蜡烛灭了,登时黑暗一片。接着“砰砰”乱响了几声,叔父的声音叫道:“大家小心!和尚要杀人了!和尚要杀人了!快打开手电筒!”
一时间,灯光晃动,屋子里乱成一片,人人都在惊叫,都在乱跑,有个人影突然飘然而上,伏在屋顶上,我和天然禅师都是一惊,只见是个打扮陌生的人,但看脸却是叔父。
“大,你,你剥了别人的衣服?”我又惊又喜。
叔父笑道:“在屋里找了一套朱大年的衣服,披上混在人群里好弄事——那贼秃驴完蛋了!”
我道:“千山没有认出你吗?”
叔父道:“屋子里灯光昏暗,我躲在人群中,又一直勾着头,故意驼着背,他瞧不清楚我。直到最后,他听见说话的人是我,要冲过来抓我,我却暗中先灭了蜡烛,又推倒了几个人,说是千山打的……哈哈!”
叔父说着,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恼羞成怒,却偏偏不知道是谁在害他……”
我也觉好笑,又觉危险,道:“声音呢?他不会听出来?”
叔父问天然禅师道:“你刚才听见我在屋子里说话了没有?”
天然禅师呆呆的摇了摇头,道:“没有。”
叔父道:“那就是了,连老和尚都听不出来,小贼秃更听不出来。”
屋子里,千山和尚颤声狡辩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这是别人塞在我身上的,我不知道啊!刚才我也没打人!真的没有……”
“走。”叔父把朱大年的衣服拽了下来,丢在房顶上,瞧瞧天色,道:“天快亮了。”
我们三人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回到藏车的巷子里。上了车,叔父开着,我和天然禅师坐在副驾驶室里,一时间都默默无言。
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天然禅师突然道:“陈相尊,你太刻薄了!”
天然禅师不是真的愚蠢,而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但是到这时候,他也猜到了,刚才是叔父在设计陷害千山和尚。
叔父瞥了天然禅师一眼,道:“到现在你还心疼你那恶徒?”
“我不是心疼他。”天然禅师摇头道:“只是你这法子,委实太刻薄了。”
叔父“哼”了一声,道:“对付刻薄人,就该用刻薄法。老和尚,你不要想了,你那个贼秃弟子算是死定了!朱端午死的离奇,他的那些部下不拿千山抵账,对上对下都交不了差!”
“又是一条人命啊!”天然禅师叹息道:“杀一个,又杀一个,死一个,又死一个……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只有杀杀人者,才能以止其杀!”叔父厉声道:“难道我这相脉阎罗是白叫的?!”
第114章 禅院红劫(八)
天色渐亮,但时间尚早,路上仍旧没有人迹。
叔父开车开得极快,沿着大路,狂奔向大宝禅寺。
天然禅师喋喋不休道:“就如你所说,朱大年多伤人命,死有余辜;朱端午不恤人命,有损天德;可千山呢?他固然行不端,可至多也不过是个帮凶,伤过人,却没有害过人命,罪不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