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姐病逝的消息传来,就是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老爷夫人当天夜里就服毒跟着去了,死前还道要下去问问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莫教旁的冤枉了芷娘去!”
“老奴,老奴就等着夫人给托梦,这一晃十多年,可苑儿里的怨气一刻没消过。”
沈如意哑然,扶着声嘶力竭后气短的婆婆饶是不忍,这般而言却是心生疑惑,回头便对上封晏那双染上一丝迟疑的眸子,随着他出了厅堂方是低声问。“你当真亲眼看见的?”
“三婶与她感情深厚,始终不信,几次与我说……她是冤死的。”包括这遭,临到出府前希望她能与封晏一道回去看看。
封晏闻言低垂着眉眼,在沈如意以为这是他拒绝之势时蓦然启口:“那年回到苏州,正是年少好动的年岁,又少了父亲管束,与外祖父和祖母的疼爱,她就找了那人来辅导课业。”
“我不喜那人,那人亦是。所以通常便是应付,依旧是各做各的,直到那天我弄坏了他宝贝的砚台,说我肖父,朽木不可雕,便往她那里去。我怕他是告状,便跟着去。”
“可是没多久,母亲房里就关了门。”
封晏说到这困难地吞咽了下,那恶心难忍的感觉又起,却是强忍着继续说完。
他够不着门栓,只能拍着门想让苏氏给他开门,却被一名丫鬟阻拦。那丫鬟说苏氏得偿所愿,正与苏愈成好事,他尚不懂,被丫鬟抱起来捻破了纸窗看,便看到白花花的**交缠,在他明了之后成了一生的梦魇。
而在当时,他看着骑在苏氏身上的苏愈,只当他是欺负人,挣扎着要进去阻止,然声音没出口就被丫鬟用手捂住了嘴,他气愤地咬她,可丫鬟却是忍着对他跪下了。说他若是叫了惊动了人,不单是苏氏名誉尽毁,就连整个苏家都会招来祸患。
他还尚不懂什么是祸患,不断挣动想要冲到里面去,直到听到那丫鬟说苏氏与那叫苏愈的情投意合是情不自禁一时犯了错,他若闹起来,他们所有人都会没命,他原本是不信的,父亲是如何把母亲当眼珠子看的,也知道犯错之后受罚是如何严厉,怔怔看了里头,只看见苏氏那欢愉神情……
她当真是……
陷入回忆的封晏脸色甚是惨白,对上沈如意担忧的目光,压抑着心绪渐渐平复,时隔多年,阴影挥之不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与黯然,“我看见过父亲将背叛他勾结外敌的部下处死,所以我知道,那丫鬟说死,是真的,可我不想让她死。”所以他瞒了下来,却阻挡不了她步向死亡……
可他和封肃骨子里是一样的,包括对沈如意的占有欲,所以他曾一度痛苦,极尽克制,生怕悲剧重演……
沈如意无法想象当年的封晏是承受了何等痛苦,之前听说种种,此刻回想起尽是辛酸,怨起上天的不公来。此时看着他深陷,伸手抱住人,心疼不已。
封晏的手缓缓落在了她的肩头,感觉多年的心伤被慢慢抚慰,封存起的腐烂伤口就没有愈合过的一天,所有冷漠孤僻都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直到林瑶的出现……
“阿晏?”院里突兀响起的声音蓦地打断,来人一袭落拓青衫穿出了潦倒的意味,看着相拥的二人皱眉讶异。
封晏亦是划过一抹怔忪,“……四叔?”
随即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篮子上,鲜花金箔,来意分明。他掩下眸子里几分暗光,“四叔看望的故友住在这里?”
封延卿一瞬哑然,“我……是顺道。”
“是公子您呐。”阮婆婆恢复稍许,走出来便瞧见庭院里站着的人,“今年可比往年来得早……”
封晏闻言眸子里暗光更甚,便那么直直凝着他,时间仿若静止,又似质问。
封延卿与他对视,良久,苦涩叹道,“你对她有误解。”
“那你对她呢……”封晏是恨苏氏的,包括同她一切相关的……
“……”封延卿沉默。
现下这情况,沈如意亦是觉得有几分尴尬,倒不敢妄言长辈,只不过封延卿此举……
“你且可看作,我代你父亲前来祭奠。”家破人亡,还有什么不能抵的,何况留下的人又都那么痛苦,在他看来一切的根源便是强求,与如今心境甚是凄凉相应,艰涩说道。
“你母亲,她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封延卿对上封晏那幽沉的目光继续道,“她嫁给你父亲时,兴许没有感情,可你父亲……不一般,他待你母亲是真的好,掏心挖肺的好,终是捂热了她的心。”
“你们认为封府是她的牢笼,却不想她觉得是归宿。任何想要破坏的,她都不遗余力地阻挡还击,以她自己的方式护着大哥,护着封家。若非如此,怎会得母亲如此欣赏夸赞……事情发生我本就不信,奈何已尘埃落定,斯人不可追。”
“成亲那日,她予苏愈的书信是我亲手交的,劝其莫错付深情。她对那苏愈连旧情都没有,何来复燃一说!”
阮婆婆在意识到此人身份之际便听到他这番话,绷住了神情未第一时间将人赶了出去。而后便在身上一通翻找,不多时摸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前两日收拾时候在小姐的床底下捡的,我看好像是用血给写的,也不敢拿给旁人看,你……你们哪个给看看这血书写的是啥?”
另两人都没动,索性还是沈如意走过去接,粗略扫过一眼却蓦然睁大了眼眸,在这大夏天里整个人如坠冰窖,瑟瑟。
封延卿拧眉看向,“写的什么?”
封晏亦是转眸。
沈如意紧紧攥着血书,抬眸嗓音干涩道,“是苏愈的忏悔书,道这一切都是受人迷惑。”
她顿了顿,“那人是——荆州刘氏。”
千里之外,京城镇国将军府,小苑里丫鬟给两个小主子打着蒲扇,穿着一样短衣的大粽小粽闹了会儿觉这会儿正睡得踏实。大粽睡得霸道还不老实,小粽挤着挤着就给翻到了他身上去,一个软乎乎的睡得甚是安妥,一个则毫无感觉地酣睡。
刘氏进来后瞧见这幅情形,轻柔地将小粽抱了下来,搁在边上,给两个调了调。
红隙原本就打算那么做的,让刘氏抢了先,连忙道,“大夫人。”掩去一丝紧张,不过在瞥见随后而入的两名新来的仆从后松了口气,姑爷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子,院里就多了不少婆子仆从,而这新招来的,可不一般……
“别停着。”刘氏扫了一眼红隙道。
红隙连忙接着给打扇,心底暗暗嘀咕这位三不五时的过来她总算是习惯了。
刘氏没顾上她,全副心神都在小床里头两个身上,冷淡的神情因为两个露着圆乎乎屁股蛋儿的小东西化了些许,难得露了一丝柔和,也不多说什么,就跟平常一样坐坐,看看两个小的,不管旁的怎么想,她还真是喜欢这两个小娃子。
不单是老爷喜欢,还有这两个……是封家香火延续。对再生不出子嗣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甚是清楚。
刘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临到苑子口,正巧瞥见匆匆而来的人,因其脸上的慌张神色而颦眉,带人进了厅里后便将侍候的都遣下。
“夫人,苏州那边回的消息道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启程回京了,是从苏府直接回的,似乎走得很急。”
刘氏闻言挑了眉梢,“苏府……”
“当时知情的都已经除了,不知情的也都遣散,只听说后来有个婆子常去祭拜,那婆子会不会……”
刘氏睨向来人,神情并无波澜,嘴角牵起的一丝冷漠笑意阴渗,“知道又如何,让他们回不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