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省得。”沈如意低垂视线,眼见一场硝烟就这样平息于无,对那眉眼冷淡的封夫人起了几分好感。
之后依次敬茶,长辈们都送了利是封或金银首饰作礼,不过因为封肃那外释的威压,喝过了茶,瞧过热闹的自然没人肯留下受这份罪。
封晏扶着沈如意告退,从始至终都甚是恭敬却携了疏离,却不料这动作入了一人眼中化作刺痛,她的二哥哥可是连她都不让碰的,如今却对那倒贴的妖女区别相待,怎叫她不嫉妒。
不止是封文茵,余下看到这一幕的都是惊讶,二少爷那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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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那毛病当真好了?我可记得二夫人看二少爷失去母亲可怜抱会儿,结果二少爷一直吐个不停,当夜还发起了高烧,害二夫人被老夫人责罚,打那之后再没有人敢碰二少爷的。”
“那二少奶奶怎么……二夫人进门那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说不准二少爷早好了。”一道躲了廊檐后偷懒的丫鬟悄声嘀咕。
“喏,那安宁就是抱着你那想法去了二少爷的房,结果你也看到了,被打个半死还被送去庄子做苦力,安宁长得不差罢,偏就一门心思挂了二少爷身上落得那下场。”
这话惹来唏嘘,“难怪二少爷房里就俩个丫鬟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嗳,可我怎么记着一直是月渎侍候二少爷的?”
“大抵在二少奶奶之前,就月渎能近了身罢。话说之前还有说夫人要把月渎抬了做二少爷——”
这话在突然瞧见拐角处不知何时站着的殊丽女子时戛然而止,“二少奶奶!”两丫鬟叠声紧张唤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背后闲话主子!”宛桃严声喝道。
沈如意扫过瑟瑟发抖的二人,转过心思道:“今儿是我撞上了,算念着初次暂不追究,若有下次……”
“奴婢不敢了,谢二少奶奶开恩!”二人连连磕头道谢。
沈如意摆了摆手,二人方起身快速走开了去。望着二人背影,反而陷入她们方才的对话里。原本历过昨晚她都要觉得这传闻不实了,可现下……总让人觉得玄乎得很。
不过正主儿让封延卿劫了去,而老夫人那还没起,她就一个人先回了苑子,差了宛桃跟月渎去送回礼。
大夫人刘氏那是绿釉狻猊香炉配了自个制的宁神香,二夫人张氏是两匹时下最新的妆花织锦缎,三夫人那的则是一套龙泉窑缠枝莲纹茶具,还有两个嫂嫂是两套玉饰头面,兄弟姐妹的则没那么贵重却也是精心选过的。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宛桃捧着一只磕了一角的匣子,神情郁闷地回来。
“这是怎么了?”沈如意问得极为平静,不耽误自个喝茶。实则看到匣子就知是如何了,礼物都是她亲自备选的,送给哪个也都有交代,如今被退回来,沈如意浅浅抿了口茶,心思隐隐。
“三小姐说这是小姐收买人心的东西,让丫鬟拿了过去看,却又装作失手摔了,说是……说是晕蝴蝶。”宛桃如实禀道,心下不免替小姐气愤,那位三小姐小小年纪着实娇蛮得很,实际情况远比她说的要更让人难堪几分。
封晏正好迈了进来,不由皱起眉头,看沈如意接了那匣子,里面赫然是一支断成两截的白玉蝴蝶簪。
“我……去趟文茵那。”
月渎在旁道:“二少爷这会儿去只怕火上浇油,照三小姐那脾气说不准会加深对二少奶奶的误会。三小姐会如此……许是尚未适应二少爷娶妻,毕竟,三小姐以前一直跟二少爷最亲近。”她说着一壁偷偷瞟向沈如意,传闻沈家千金向来是骄纵跋扈惯的,这方过门就叫同样性子的三小姐这般下面子……
沈如意顺手将匣子递还给宛桃,唤住封晏,“加不加深误会倒无所谓,只不过她不受我好意这事儿勉强不来,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只是簪子怪可惜的,宛桃,你让人找宝雀楼的师傅看看能不能修好。”
她倒不是故意装大度,不过是想到法华寺那日,以己度人,若有朝一日疼爱自己的大哥娶了嫂子,自己恐怕也要郁闷一阵的。故对封文茵的敌意并未放在心上。
封晏凝着她若有所思的侧颜,眸光里蕴了几许情深,随即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月渎,最终道:“不是所有人都得惯着她那性子。”
月渎咬了咬唇,察觉出他话语里的警告意思。确实,是三小姐一直以来黏着二少爷,二少爷不过是在自己可容许的范围内由着她,而并非是疼宠,这点是她故意说得有所出入。
沈如意不清楚主仆间的暗涌,听到这话点头有感而发,“确实,太娇惯也不大好。”
只是话落,几道视线就集中在了她身上,沈如意对上封晏促狭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顶着沈如意的壳子说这话着实没什么说服力,“咳……不知道老祖宗醒了没有?”
封晏噙着笑,顺应地领着尴尬的小人儿往锦绣苑去。不过方走出院子沈如意机灵地把手抽了回去,对上其目光含笑道:“虽说将军府大得很,你方才同我说了大概,我记得住,不会走迷的。”
“……”封晏虚握了握手心,只抓了一团空气,看着女子眸中狡黠灵动不由心生几分无奈,却也知急不在一时,只是总是忍不住。
两人走到半道,又有仆从上前来请,道是老爷召二少爷前去书房。
“你且在祖母那等等。”封晏敛眸交代。
沈如意颔首,想了想又道,“封将军上位久了,说话容不得底下反驳,你……且好好说。”
封晏眯了眯眼,眸光微微涌动,“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如意看着他那飞扬神情,总觉得这人自己面前似乎是两个样。偏偏这个样子最让她手足无措。
“姑爷跟传闻里的一点不像……对小姐也甚是体贴。”宛桃凝着封晏的背影喃喃说道。“今儿上午小姐在屋子里洗头,我瞧见姑爷呵斥了想要开窗的兰香,想来是怕姑娘吹了风受凉。”
沈如意闻言一愣,倒是没注意到那茬,旋即又想到那人床笫间的不留情,气哼了道,“他要真体贴就该少……”不过这话只道了一半便再说不出口,脸上绯红,补救地回了一句,“他如何敢怠慢我!”
这话委实蛮横,可沈如意一颦一态都透着娇嗔,宛桃瞧着也只发自内心地为她家小姐开心。
看宛桃那故作不戳穿的晶亮眼眸,沈如意有些羞恼地走在了前面,品味着那话,心底升起一丝异样,那情绪委实陌生叫她不知所措,自然而然归并到成亲的缘故上去。
封晏待她的,也是因为如此罢……
锦绣苑里两株槐树亭亭如盖,撒下一片荫翳凉爽。沈如意方踏进苑子就听见屋里传出张氏那颇是好分辨的尖细声音,“还真没想到,阿晏会和那沈家小姐对了眼儿,难怪当初提出结亲他没反对,原来是早就中意人家了。”
“二少爷他不是……”另一道妇人的声音疑惑响起,像是怀疑她所说的。
“你说阿晏那毛病,嗐,今个我可是亲眼瞧见他领着人进门,半点事儿没有。想来是这么多年过去自个好了呗,有什么可奇怪的。这话又说回来,阿晏原来多开朗的孩子变成如今这沉默寡言的性子,都叫当初那事闹……”
“当初……什么事儿?”一道声音追着问,却被暗含警告的咳嗽声打断。
沈如意正要迈进去的档口就听见张氏转开的话头,“老祖宗,说不准呐,还能让你早早抱上曾孙子。”
“……”沈如意停住。
“笋子好,中午就吃腌笋子!”堂上正中罗汉榻上坐着位的老妇人点头应和,却完全不在点儿上。头发已然花白,勒着黝色底绣花抹额,正中心一颗翠绿生泽的猫儿眼,眯着眼笑得和善。
“我说的是孙子,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张氏晓得老人家耳背便凑在她耳边哭笑不得地又重复了遍。
不过封老夫人还是念叨着笋子,还着了侍候的婆子吩咐弄午食,张氏在旁没得辙子,“老祖宗是越老越糊涂了。”话才刚落就挨了一记拐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