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这么劝童观止,只是因为实在太担心他会撑不下去而崩溃,事实上他已经崩溃了,先将他劝回去,就算真有坏消息,也能让他缓缓,不至于直接看见了无法承受。
朝秦没敢再继续劝,船渐渐靠岸。
童观止忘了去吩咐别的船只还要不要继续搜寻,船还没有稳住,他就从船头跳了下来,一脚踏进江边浑浊的泥沙中,还不等开口吩咐岸上跟着船行的人,这时有人沉声汇报:“大爷,阿齐走了。”
等童观止赶回住处,白洛川从屋里冲出来,正想开口骂他,骂他没有赶回来送陆齐修最后一程,他拳头都打出来了,却在看见童观止的模样之后生生止住。
“观止,你......”
乌啼山上,林二春将荣绩叫住:“以前欠我的人情,还有今天带你出来。你认不认?还不还?还,就帮我一个小忙。”
荣绩斜着眼看她:“什么忙?”
“报官。”
“你想......”
“陆家的事情,应当有人知道。”
如今证据确凿,死的、活的都有,还有那艘沉在江心的宝船,那么多双眼睛见着了,那么多人为之送命了,事情已经不小,如果报官了,的确会有人知道。
不过,该怎么报官也还得有个讲究,想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不被轻易压下去,这就得凭本事了。
林二春自然是想往大了闹的,最好是能够天下皆知,她没有天真的以为这样闹一闹就能为陆氏讨回公道,让武德帝和东方承朔去偿命了,可闹大了,自会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总好过让陆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沉寂下去。
她没打算全部依靠荣绩,可眼下,她孤身一人想要成事很有难度,她需要助力。
从拿到这个印章开始,她就一直想办法了。
荣绩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本来就打算要挑动朝廷和那个什么忠义王的争端。正好陆家的事情也搅合在其中,陆家地底之下的宝库里有东方承朔、有五年前的尸骸,有忠义王的部下......这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荣绩若是能帮,只是再处理他自己的问题的时候,顺手推波助澜一把的事情。
荣绩咂了咂嘴,啧了声,看着面前的浑身都往下淌着?水的女子。
他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女人,她一头?发披散着。发丝是一缕一缕的纠缠在一起,还带着泥浆,耷在胸前,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紧裹在身上,只扫了一眼,他的视线就顿住,上移。只盯着那张可笑又滑稽的脸——雨水在她沾了淤泥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的水痕。
他也从未见过这么看不透的女人,要是换了别人,就她现在的这一副窘态,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至少得先洗把脸吧,哪像她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自己一板一眼的谈男人们该操心的事情。
想到童观止会说她贪玩又好奇心重。他似笑非笑反问她:“就这么简单?报官你自己不能去吗?”
林二春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想让陆家的陈年冤案闹得越大越好,需要你帮忙。在洞中你跟你师父说的话我听见了,这对你来说的确很简单。”
“童观止对陆齐修那么上心,我相信他也会很乐意去做,你何必要舍近求远?”
林二春冷声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与他无关。”
荣绩挑眉,颇为幸灾乐祸的道:“生气了?也是,他差点将你堵死在底下,这种男人还要他做什么,不过,陆家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你去费心?”
“你帮不帮就一句话,不帮,就此告辞。”
不能从荣绩这里得到帮助,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她得尽快找到陆氏留下的人脉和资源,还得去想想别的办法。最好是能赶在荣绩之前,免得他不仅不帮,反而歪曲了事实。
她拔脚就往山下走。
荣绩“哎”了一声,也跟了上来,“林二春,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性子很差?这可是你求小爷,还先甩脸色走了,作为女人,你这样子也实在不太讨喜了,难怪童观止都想......”
林二春忍无可忍,她弯腰抓了一把淤泥,荣绩往后倒退了一步,那团乱泥就从他面颊上擦着过去了,险险擦过他的嘴。
看出来他现在也没力气,林二春不怕他,这会真要打起来。她和小幺两个人也不一定会输。
“你这臭娘们......好了,好了,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小爷不跟你计较,小爷也没说不帮啊,谁让我妹妹看得上你呢,以后你可得记着小爷的好!”
林二春判断不出他话中的真假,道:“你能言出必行那最好。”说罢。收回视线,再次朝山下去了。
荣绩这回没有再跟,他摸了摸面上的泥浆,低声嘟哝了句:“什么臭脾气。”
电光一扯,轰隆隆一阵滚雷从头顶乍响。
他看了看天色,往另一边去了。
乌啼山下就有农家,先前林二春带着小福在这里闲逛的时候,还结识过一户人家。现在她身无分文,带着小幺一身狼狈的求上门。
在农家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一碗热汤,也顾不得休息,借了两件雨披就进城去了。
童观止希望她是生气,是躲他,她压根没这么打算。她为什么要躲呢?她有什么好躲的?
让他以为她死了,以此来惩罚他?真真可笑。
对一个能亲眼目睹她垂死挣扎,而无动于衷走开的男人,她就是真的死了,那不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吗?
他有更在乎的事情,这能算惩罚吗?
她不仅没躲,而是先去了当铺,童氏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