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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1 / 2)

注1:桓公好服紫,出自《韩非子》。原文为,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

第七章 国难(四)

“你,你居然还打算将鲸骨像牛羊一样买卖?”没等潘美接茬儿,老长史范正一个箭步窜了上来,两眼瞪着郑子明,就像大白天见到的魔鬼。

“鲸乃鲲之子,鲲成年后化鹏,以蛟龙为食物,双翅挥动间扶摇万里。”“巨鲸上岸,则诸侯薨……”在他读过的典籍,和听说的传闻中,鲸鱼乃是和蛟龙同一等级的高贵存在。凡人见到了,不烧香叩拜,至少也应该敬而远之。谁料到了郑子明这儿,却不由分说先用床弩给射死了好几头。然而又是做骨雕,又是炼油,甚至还想着将鲸骨和鲸油当作沧州的土特产卖得遍地都是!

“废物利用而已,杀都杀了,何必还留着一大堆骨头?”郑子明根本不理解老范正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侧过头迟疑着看了此人一眼,笑着反问。

“你,你就不怕,就不怕,引来,引来神明报复?”见他一脸满不在乎模样,老长史范正更急,手臂上下挥舞,恨不得用拳头来强调事情的重要性。

这回,郑子明总算理解了他关心所在,笑了笑,依旧满不在乎地回应道:“神明这东西,谁知道有还是没有?放心,弩车是我叫人安放到船上去的,鲸鱼也是我下令射死的。神明要降罪,也只会降罪我一个,不会牵连无辜!”

“你……”老长史范正被憋得语塞,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变得又黑又紫。

最初答应来沧州做长史,他只是看在郭家的情面和郑子明所开出来的高额聘金上,才勉强为之。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开始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作了沧州军的一员,真心实意地,希望和郑子明等人一道走得更远。

知人善任,体恤士卒,爱惜百姓。英勇却不鲁莽,聪明却不倨傲。身居一隅,却能放眼天下。像这样的少年才俊,只要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成为一方豪雄?而豪雄身侧,必有良臣名将相伴。其所建立的霸业越是辉煌,其身侧的良臣名将,越是耀眼。就像云台阁二十八宿,倘若不是遇到了汉光武,恐怕其中有一大半,都会在绿林草莽当中蹉跎终生。(注1)

范正心中早已经认定,自己就是英主身侧的良臣。即便做不了武王身边的姜尚,至少也应该与穆公身边的百里奚比肩。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郑子明这个英主,平素对他几乎言听计从。偏偏在对待神明的态度上,却偏执得像个无赖顽童。

如果只是怕受牵连,他又何必顶着整个士林的冷言冷语,来当这个沧州军长史?如果是怕受牵连,在几个月前,发现沧州军跟朝廷早晚必有一战之时,他就该挂冠而去了。又何必拼着一把老骨头,终日跟在孙子辈的年青人身后东奔西走?

“文长公不要误会,子明不是说你!”还是潘美心细,发觉范正的神态怪异,赶紧出言打圆场。“他只是说,鲸鱼这东西,跟传说中的鲲鹏没什么关系罢了。您老想想,光是老河口对着的那一片儿海面上,就盘踞着鲸鱼不下百头。巨鲲如果这么能生,整个大海早就填满了。世间得有多少龙,才够它们长大后来吃?”

按照传说,鲲长大之后要化鹏,鹏的脊背,不知其几千里宽窄!若是大伙半个月前在海面上所看到的鲸鱼都化作鲲鹏,恐怕头顶的天空根本装不下,更甭问世间哪里能为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了!

“是啊,传说未必做得真。大人不是说你老怕受连累?您想想,大人什么平素时候慢待过您老?”李顺儿向来会见风使舵,紧跟在潘美身后,笑着补充。

“文长公不要误会,郑某的确没有奚落之意!”郑子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伤了人,也赶紧拱手赔礼。

“哼!嗯——!”听了他们三个的话,老长史范正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歪了歪鼻子,拖着长声呻吟。

然而,没等他想清楚该如何再规劝郑子明几句,李顺儿的小声嘀咕,却又如火苗般钻进了他的耳朵,“其实真是鲲种才好,鲲肉唉,比龙还高贵的玩意,把肉晒成肉干儿卖到汴梁里头去,那些官儿老爷们还不都得抢疯了。”

“我叫你吃,叫你吃。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想到郑子明受了“奸佞”蛊惑之后,指挥船队冲进海里对鲸鱼大开杀戒的场面,范正的七窍顿时喷出了浓烟。举起巴掌,劈头盖脸朝李顺儿抽了过去!

“哎呀,别打脸,别打脸!”李顺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推倒,却没勇气迎战,抱着自己脑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我只是觉得鲸肉光是用来炼油,太可惜了。不如晒成肉干卖个好价钱!况且那玩意就算真是鲲鹏又怎么样?别人杀它不得,郑大哥杀它,却天经地义!”

“你……”老长史范正猛地打了个踉跄,停住脚步,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如牛。

李顺怕他缓过气儿来之后,再跟自己没完没了,也停住了脚步,大声补充,“您老别生气,事情根本不像您老想得那样严重。如果传说可以当做真的话,鲲吃蛟龙,龙当然可以杀鲲!它们跟郑大哥是天生的仇家,无论谁杀了谁,神仙都不能拉偏仗!”

这句话,可是真说到了点子上,令老长史范正又打了个踉跄,彻底无言以对。

按照民间说法,天子为龙,诸侯为蛟,无论郑子明是其中哪一种,他对鲸鱼的态度,好像都理所当然。

顺着这个思路想来,郑子明屠杀鲸鱼卖钱的举动,在老长史范正的眼里,就忽然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更何况,他老人家心里还早就知道一个事实,郑子明乃是前朝皇家血脉,真正的“凤子龙孙”。龙的孙子宰鲲鹏的儿子给长辈报仇,谁人敢说不是天经地义?

正哭笑不得地想着,耳畔却又传来了郑子明自己的声音,“顺子,别胡说!文正公,您老也被跟他一般见识。他那张嘴巴,向来就没说过什么正经话。我盯上了海里的鲸鱼,一方面是为了为咱们沧州开辟财源。毕竟传说必当得了真,而沧州地处汉辽边境,稍有不慎,咱们机要腹背受敌,没有充足的钱粮怎么可能自保?另外一方面,则是想试试有没希望,打造一支水师出来。假若侥幸成功,则沿海各地,咱们可以任意纵横,无论谁也阻挡不住!”

注1:云台二十八宿,东汉明帝,永平三年命人在云台阁,给追随其父亲刘秀的一众功臣画的肖像。为显示公平,特地扣除了皇亲国戚。所以最后只画了铫期,马武、邓禹等二十八人。后世将其与天上星座对应,演绎而成云台二十八宿。

第七章 国难(五)

有道是,一个人的视野,往往决定了他这辈子前途的远近。

郑子明在权谋方面不及范正,在韬略方面不及潘美,然而在视野高度方面,却是当世数一数二。早在图谋横海军节度使之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目光放到了海面上。如今既然慢慢在沧州站稳了脚跟,肯定要排除任何阻力,去打造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水上雄师。

而水师的训练,完全不同于陆军。骑在马背上舞刀如风的壮汉,双脚踏上甲板之后却连站都站不稳的情况比比皆是。如果把在李家寨练兵那套方案照搬到海面上,恐怕耗费十年苦功,也无法取得任何成果。所以,郑子明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先从海上捕捞着手,在努力让弟兄们适应乘船的同时,以海上的收获自给自足。

至于鲲鹏与鬼神之说,他从来就没在乎过,也顾不上去在乎。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就不会连续五十多年,越卑鄙无耻者活得越是滋润,而正直善良者个个死无全尸!

如果他担心鬼神的刁难,当初在沧州就不该大开杀戒,将地方上的土豪劣绅犁庭扫穴。就不该摆明了车马,对“士”这个字重新定义,令天下半数读书人把自己当作寇仇。

他那怪异的身份和经历,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重复前人走过的任何道路。只能在前人的经验和阅历之外另辟蹊径。成,则一飞冲霄。败,则万劫不复,在此之间,没有任何第三种结局可选。

“若,若是真的能从水面上纵横来去,我,我沧州军,我沧州军岂,岂不是,岂不是生出了翅膀?从辽东到江南,处处都可以落脚,处处,处处都可以登岸,登岸发起攻击!”被郑子明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大气势所夺,老长史范正瞬间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所有顾虑,直起腰,结结巴巴地说道。

“若是战船能逆黄河而上,借刘承佑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跟咱们为难!”潘美的思路,却远比老范正活跃,刹那之间,便做到了举一反三。

郑子明自己,因为预先已经在谋划构建水师方面下了许多功夫,此刻思路反倒相对保守。笑了笑,缓缓回应道:“咱们现在能买到的,只有渔船和沙船。前者太小,进了内河也没多大战斗力。后者只能贴着海岸缓缓航行,无论是内河,还是远海,都无法适应!”

“那就造,造大船。造那种可以直接航行到倭国的大海船!”潘美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空有良策,却被现实条件所限,握紧了双拳,低声叫嚷。“你不是要卖鲸鱼骨头去汴梁么,咱们现在就,现在就派人出海继续猎杀鲸鱼。用卖鲸鱼骨头和鲸肉,鲸油的钱去江南礼聘会造大船的师父。实在不行,就派人去绑了他们过来!”

“造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没三年五载,看不到大船出海!”郑子明笑了笑,将目前和即将所面临的困难坦言相告,“此外,操帆,掌舵,和领航的师傅,都得从头培养。没个三年五载,一样见不到结果!”

在年青的潘美眼里,却根本就没翻不过的高山,挥了挥手臂,笑着回应:“十年磨剑,总好过坐困愁城!”

“吴越国擅长造船,其所造大舟可直抵百济。而其国相胡公克开今年刚刚告老,如今朝堂上全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如果咱们这个时候派遣信使前去,上下打点。无论是想买大船,还是想把一整座船坞连同工匠搬过来,都不无可能!”忽然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老长史范正心里,也彻底忘记了鲸鱼到底是谁的子孙问题,凭着多年的从政经验,给出了一个最有效的解决方案。(注1)

潘美闻听,立刻兴奋的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挥了下胳膊,低声催促,“那就尽快,派人坐了沙船,载着金银细软,直接从海面上过去。免得去得晚了,吴越国已经被南唐所灭。那种巴掌大的小国,向来是朝不保夕!”

“那倒不至于。”范正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吴越国立国比南唐还早,其君臣虽然缺乏进取之心,应付南唐的逼迫却绰绰有余。更何况,南唐最近与南楚正打得不可开交。根本腾不出手来再图谋沿海十三州。”

“哦……”潘美有些过于急切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拱起手,向老长史微微俯身,“文长公视野之阔,晚辈望尘莫及。”

“活得久了,平素听到的东西多了一些而已。”范正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摆手。“仲询不必过谦,用不了三年,你就会让老夫望尘莫及。”

在潘美、陶大春、李顺、郭信等勤学好问的后生晚辈面前,他平素所承受的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好在眼下这群少年们,阅历和经验都尚显单薄,目光通常也都局限在沧州一隅。所以他这个睿智长者的架子暂时还能支撑得下去。不至于动不动就在一群孙儿辈的少年们面前出乖露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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