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云蔚道:“回来怕什么。”他转头盯着韩绻:“既然我来了,自是不会被你几句话撵走,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应对。”
韩绻听着他熟悉的语调和节奏,忽然就平静下来,低声道:“那你也先别砸了,不要激怒他们,我们且听听怎么说。”
覃云蔚却想抢在孙溯回来之前砸开,于是拒绝了他:“不行。”但他修为的确比不得孙溯,眼见还有两道光幕存在,于是运足了灵力再次一锤砸过去,忽觉身边似有些微风声异动,尔后一股强劲之灵力自肩头贯注于他双臂之上,覃云蔚如得神助,“轰隆”一声巨响,两道禁制瞬间被破除。
韩绻忙冲出来,覃云蔚一把揽住他腰身,那几个渡劫老怪来得极快,两人未来得及离开祭台,就被他们合围堵在了中间。
诸人脸色怪异看着覃云蔚和他手中倒拎的锤子,良久后,韩赫方道:“乖徒儿,这是谁?这把大锤子好生厉害!”
韩绻一得自由,顿时心情大好,笑道:“师父,这锤子还是在大名坊的炼器铺子里做的,你若是喜欢,回头抽空也去做一把。至于他么……”他瞟一眼覃云蔚,以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覃云蔚道:“晚辈覃云蔚,是他的伴侣,自云天圣域而来。你们带他回来,却不曾告知我,因此我跟过来看看。”
孙溯见他破了自己的禁制,却并不动怒,眼光在他身上徘徊良久,又将他身后虚空之处又看了半晌,只是沉吟不语。
台下方锦容那边却吵闹异常,檀香曳还在啧啧摇头大放厥词:“不温雅,澹台少盟主你这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他见你一直不老,暗地里插刀做掉你,好与你合葬在一起。他家可是有背后插刀自己道侣的传统,你难道不知?”
这下子程驿和澹台颂一起色变,程驿怒道:“你这魔头,休要胡说污蔑我!”
第115章 真相
檀香曳今天就是被星燿宫主派来骂人的, 因为聂云葭觉得覃云蔚不擅长这个。待见程驿迎头就把帽子主动接过来戴上了, 他不禁冷笑:“我污蔑你?你从前那位杨夫人是怎么死的?我那时在桫椤海只负责打架,赢了活, 输了死,可是那位杨夫人化神初期,和我一样修为,我当时还穷得要命,也没什么趁手的好法器,你想我怎么能打得死她?不是你在后面作怪, 把她和她的宝贝儿子,还有那个什么凤覆茗一起诱入一处死地,令他们灵力尽失, 又引了大批的魔修过去围殴。他们无奈之下, 一个自爆躯壳元婴破体而逃,一个却是担心受辱自戮而死。此事你都一把推在我身上怎么成?害得我们宫主那位师弟一见我就瞪我,嫌我弄死了他的岳母,这可冤枉我了!所以我就是要趁着你们人多的时候再说,免得你不肯承认!”
他一边闪身退出去老远, 众人所有的攻击都放空,又觉事关重大, 不约而同一起停了手。檀香曳见程驿脸色铁青,索性又道:“杨夫人她也许不是怕受辱,说不定是知道了真相,对你绝望了, 觉得还不如死了好。哎呦,你太恶心了,我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知道你为何迟迟不能进阶吗?就是因为心思太肮脏,连我们魔修都不如,不,是连阴沟里的癞蛤蟆都不如,所以这都是老天给你的报应。”
韩绻听得清楚,将牙齿咬得格一声轻响,连被捆缚得死死的二凤也惶然转头望向程驿,片刻后却是潸然泪下,如檀香曳此言属实,却原来一切都是程驿作的恶,害得他三岁就失去所有至亲,在俗世中艰难挣扎了许多年。
二凤从前随着聂云葭去星燿宫,亦存打探真相之心,但不留神在小檀姑娘那里露了口风,檀姑娘和他一拍两散且告到了檀香曳那里,檀香曳并没有难为他,只是出言警告,说这份想查明亲人死因的心思没什么不对,可有时并非口口相传的就是真相,是非对错却要等等再说。他当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但此事一出,二凤在星燿宫显然呆不下去了,只得主动请命又去了擎苍城。
他正悲愤无比瞪着程驿,忽然身上一松,却是覃云蔚看在凤覆茗曾相救韩绻的份上,收了灵力化成的绳索。二凤爬起来,又去瞪方锦容,颤声道:“容哥,你竟然一直不曾告诉我真相!”
当年在桫椤海,方锦容与杨夫人不在一处,并不知此事竟是程驿做下的,又不好说他什么,只得沉默不语。檀香曳一转眼却看到了二凤,脸现厌恶之色,忽然抛下众人,闪身到了他身边,喝道:“拿来!”
二凤吓得一瑟缩:“你……要什么?”
檀香曳道:“星燿宫主给你的那道令符,可过红尘万丈高。你既然一心帮着你的容哥,我们星燿宫却不要这等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令符还我!”
二凤脸色乍红乍白,低声道:“是他送我的,你凭什么来要,难道你竟做得星燿宫主的主?”
檀香曳道:“我既然敢和你要,就是能做主!拿来。”
二凤垂头不语神情执拗,檀香曳见状,单指在他身上虚空一钩,一枚淡墨色令符倏然飞出,被他一把握在掌中。二凤想上来抢夺却又不敢,只怒道:“那是我的!”
檀香曳冷笑:“你的?你拿着想怎样?还想藉此与他藕断丝连?小小年纪,心思不小。不,我说错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看你那废物模样,简直与潋山那群货色一脉相承,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幸好那时候我没有一时糊涂把妹子嫁给你!”
他正教训得兴起,忽觉身后灵力逼近,却是程驿却飞身扑过来偷袭,想是要堵住他的嘴,要杀人灭口,要亡羊补牢。
可他哪里是檀香曳的对手,檀香曳连躲都不屑躲,只将脑袋一歪,斜他一眼,唇角微撇一脸鄙夷之色。潋山老祖简直看不下去,厉声道:“住手!”
这一声厉喝惊天动地,连祭台上的蟠龙石柱都跟着抖了三抖,众人顿时齐齐扭头望向这边。
潋山老祖去北方两年后才有桫椤海之战,他竟不知其中有这许多内幕,程驿是他唯一的师兄留下的遗腹子,他虽然觉得程驿修炼资质算不得特别上乘,却一直爱护备至各种提携,且当年的程驿在他面前温存厚道谦恭有礼,此番回来,却觉得程驿似乎变了个人一般,各种倒行逆施胡作非为,委实不堪此任,如今更是失望至极,冷冷道:“他所言可属实?”
程驿愤愤道:“老祖竟去信一个魔头的胡说?”
檀香曳道:“我有证据,我当时恰好携带一面灵镜,这法器却是自动将此场景记载了下来,我觉得有趣,就一直留存到现在。”
他随手祭出一面墨色灵镜,在空中放大数倍,众人均都怔怔看着,见那镜面中果然将道修和魔修在桫椤海的厮杀场景一一闪现,程驿及杨夫人带着凤覆茗和韩绻被一群魔修追逐,尔后在程驿的带领下依次进入一处山谷,但转眼间程驿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那山谷中地形诡异死气浓重,众人只觉得灵力被压制得厉害,杨夫人看大批魔修追来,连发数道传音符召唤援军,但援军却迟迟不至。三人灵力被压制,又被魔修围殴,当时还是程澂的韩绻最先受伤昏迷不醒,杨夫人和凤覆茗见状,立时合力下了个禁制将他牢牢防护起来。
魔修一波波涌上,凤覆茗不敌之下,只得自爆躯体令元婴逃走。杨夫人随之重伤,但魔修们也觉出了此地之诡异,见一时间砸不开那道禁制,索性纷纷退走。
杨夫人此时若是耐心等候,该是能等来援军的,但她脸上却满是绝望之色,竟以残余之灵力悉数加持韩绻身周禁制之上,尔后引颈自戮血洒当场,且连魂魄都灰飞烟灭不曾留下片缕。
虽然此灵镜记载场景有限,但众人也看出了大致眉目,程驿却犹自不服:“我当时不过是走错了路,奔往别处去了,不知道他们会被如此围殴。且带头围殴的难道不是你们星燿宫的人?”
檀香曳冷笑道:“就算是我们星燿宫的人又怎样?我们与你们是死对头,不管做什么都名正言顺坦坦荡荡,你如今若是再和我等开战,同样与你们不死不休,难道还指望着我心慈手软?你带着他们去的那处却是什么地方,竟能压制人的灵力,你是怎么寻到哪里的?”
程驿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休要污蔑我。”
孙溯一直伫立祭台边缘处静静观望,此时忽然转头看了看韩赫,问道:“你看这是否就是绝境入口之处?”
韩赫道:“是,再往里走便是那处发现凶兽遗骸之地。”
孙溯缓缓点头:“的确是,只是我倒是不在意那处竟然能压制他们的灵力。”
两人对魔修道修之间的陈年老账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确认了一下事发地点,却忽听身后韩绻叫道:“师尊。”
不知他喊的是哪一位师尊,于是众人都回头去看他,韩绻虽脸色苍白,但神情倒是平静如水,只望着潋山老祖道:“我娘亲生前待我甚好,比不得那些……适才得知她真正的死因,心中难受得很。师尊觉得此事该如此处置?”
他终于猜到了程驿恨自己的原因,就是为着自身劫后余生,程驿误以为自己或许知道了娘亲的真正死因,所以一直想让自己也死,好彻底掩盖此事。他想潋山老祖对程驿素来包容有加,余人却也都不好动手,便是覃云蔚,也不必要让他双手染上程驿的鲜血。果然潋山老祖道:“师尊知道你的委屈,可若是为此弑父,孽力却会反噬你本体,对你却是不好。”
韩绻道:“并不敢弑父,只是若这点主都不肯替我做,别的事又如何商榷?”言罢目光流转,看了孙溯一眼。
孙溯顿时会意:“我来替你处置此人。”
程驿惊觉不好,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往谷口处退去。一丝冷笑缓缓浮上孙溯的唇角,他有心震慑诸人,索性等程驿退出去数百丈远,几乎已到谷口之处,才冲着台下伸出了一只手,手臂突然暴涨成十七八丈长,手掌更是涨得巨大无比,中指处一道黑线直刺而出,矫若灵蛇般缠上了程驿身躯,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程驿之身躯比着这只魔掌显得弱小无比,虽挣扎个不停,却被他轻易握在掌心,颠来倒去翻滚几遭,转瞬间头发雪白形容枯槁,竟成一耄耋老人,被孙溯随手甩在台角,已是奄奄待毙。
孙溯道:“不杀他,抽去灵脉废其修为,令他今后再也无法踏入修炼之途,只能在六道轮回中厮混,你觉得如何?”
他下手如此之快,众人不禁瞠目结舌,韩绻更是一呆,他其实想要了程驿的命,但此人毕竟是自己生父,这话委实说不出口,也只得将就一下。潋山老祖踏前一步欲言又止,最终却是叹了口气,不曾再说什么,召来两人将程驿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