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妖在空中纵横来去斗法,片刻后华鸾却依旧落了下风,为着对方妖多势众,且前仆后继悍然无惧,更有璃天这头合体大妖飞爪如流星步步紧逼,虽然他修为在九天星云法阵之中耗去极多且受了不轻的伤,但斗气法来依旧出手狠辣不留余地。华鸾想寻路突围而出,竟是不能。
韩绻蜷缩他背上,看得心中一阵阵焦急,但他双肩被璃天伤得甚重,并无机会修复伤口,亦无法出手相助。
如此耽搁下去后果难料,华鸾见诸天妖虽然心存疑惑被逼前来,但却有畏缩不前之态,想来还是顾着从前之情分,不肯和自己彻底撕破脸。他将心一横,看准天妖守护之处,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过去,诸天妖果然似阻非阻,任他撞破了包围圈逃逸而出。
但如此亦是稍稍耽搁速度,身后璃天已紧追而至,一爪子刨了过来。华鸾索性不管他飞爪来势,振翅疾飞而去。那飞爪后发先至,将华鸾胸口之肌肉活生生刨下来一大块,鲜血瞬间飞洒出去。
华鸾一声闷哼,只将全部修为贯注双翼之上,捷如流星快如闪电,直投南侧楼凰城而去。诸妖修纷纷追上,但华鸾已经逃出了包围圈,一只合体天妖化成原形放开了飞,此速却非诸妖可企及,除了璃天勉强能跟得上,余下诸妖不出多久就被抛得不见了踪影。
楼凰城城头之上,靳文蕖和盛明狐等人苦苦等候,简直望眼欲穿,终于见到华鸾背负韩绻疾驰而来,身后几里开外,跟着锲而不舍想再刨走他一块肉的璃天。
华鸾尚未靠近护城法阵就遥遥叫道:“放我进去!”
负责操纵法阵的修士忙打开一条通道放他入城,璃天跟来上来想尾随而入大开吃戒一番,不成想通道随着华鸾飞入之势,瞬间在他身后合拢,璃天险些一头撞在法阵中符文之上。
他只得急遽后退,冲着城头上诸人甜甜一笑,又咧开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两颗小犬牙,转身悻悻而去。
璃天折回石堡之后,立时逼着天妖一族的几个首领给妖皇大人传讯,说华鸾已经判出了妖族,投奔云天圣域人族而去。并衷心向妖皇大人建议,华鸾此妖不好擒拿,他那头五彩鹏鸟的娘却还在万黛荒川之上,赶紧擒拿来以此要挟她的儿子。几个天妖首领畏惧他那口大锅,只得战战兢兢给妖皇传了讯过去。
华鸾带着韩绻飞至城楼之上,落地瞬间幻化成了人形,却是伸手捂着腹部,半晌说不出话。众人纷纷涌上来,把韩绻拉到了一边,见他半身俱是鲜血,七嘴八舌询问他情由,韩绻忙道:“我没事儿,真没什么事儿。”一边游目四顾,却不见覃云蔚踪影。
他心中一惊,覃云蔚若是知道自己被华鸾带回来,必定会在此等着,忍不住问道:“靳师姐,覃少主呢?”
第100章 碎石
靳文蕖迟疑了一下, 低声道:“你随我来,我们慢慢说。”
韩绻道:“怎么……”诸多不好念头纷纷浮出识海, 他顿时脸色惨白,靳文蕖见状忙道:“你莫要惊慌,且先随我来。”一把扯了他便走。
华鸾被遗忘在一侧无人问津,被璃天刨走的这块肉分量着实不小, 估计须得耗费许多灵力才修补得起来。他抬头看看身侧不远处的盛长骅,盛长骅躲在盛明狐身后, 畏缩不前, 也正悄悄看过来,瞧这情形依旧有些惧怕他。华鸾脸色颇有些哀怨,暗想这血契一签,我已经算是你盛家的镇宅神兽了, 自家神兽被伤成这样,你怎么就不知道过来关心我一下。
盛长骅与他面面相觑半晌, 又悄悄窥察盛明狐冷若冰霜的脸色,末了终于小心翼翼绕出来,见二哥不曾阻拦,才大胆凑过去, 低声询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来的?”
华鸾道:“被璃天刨走了一块肉。”
盛长骅惊讶道:“那那那……肉呢?”
华鸾又看了他一眼,暗想你为何不关心我的伤势, 却关心肉去了哪里,无奈答道:“大约已经被他吃了。”
韩绻一路随着靳文蕖往城中赶,靳文蕖侧目看看他肩头, 与盛长骅问出了同样的话:“伤口怎么来的?”
韩绻叹道:“被璃天剜走了两块肉。”又随口解释道:“还当着我的面吃了。”
靳文蕖思及此情形,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勉强安慰道:“无妨,回头自行修补起来吧。”
韩绻看看她,终于忍不住又问道:“靳师姐,覃少主他究竟怎么了?难道他……受伤了?”
靳文蕖道:“若是受伤,反倒好办些。那一日我们亲眼看到你被璃天吃下,覃少主一急之下就昏迷过去,却不知为何至今犹未清醒,且气息日渐衰竭。我用灵识探查,却查不出来什么。我也是无计可施,最后只得把他安置在九瓣玄莲之中,想那毕竟是他大师兄亲手炼制的法器,也许能保住他一丝命脉。韩师弟,他是否从前有什么隐疾?”
韩绻听得焦急无比,点头道:“的确有,不过说来话长,我这里有药,先与他吃了再说。”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与靳文蕖一起赶到城中央从前的城主府邸之中。靳文蕖怕别人借机生出事端,当日即将九瓣玄莲及覃云蔚一并封存后殿一处密室之中,且派了落英宗修士层层守护起来。
两人一路急惶惶赶到密室之外,韩绻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又踌躇不前,一边动用灵识在储物袋中搜索,靳文蕖诧异道:“你怎么不进去?”
韩绻道:“我这般狼狈模样,若是他忽然醒转,吓着他可如何是好?我……我换身衣服再进去。”他一身衣衫上淋淋漓漓皆是血迹,此时已经结成暗褐色的硬块。靳文蕖见他似乎勉强压抑着惊慌失措,索性念了个净衣诀,动用法力将他外袍清理干净。
韩绻还是不放心,又交代道:“千万别让他知道我被剜走两块肉的事情。”
靳文蕖道:“好的,一定不说,谁说我打谁。”方带着他入内。
覃云蔚被封存在九瓣玄莲之中,最初只是气若游丝,如今却已经气息全无。韩绻看看他苍白若死的脸色,心中一阵惊跳,吓得险些也昏死过去,忙凑过去伸手在他胸口处摸了摸,所幸尚有一丝温热。
他将聂云葭给的灵丹塞了一颗进去,又动用灵力逼迫他吞入腹中,耐心等了片刻,却是毫无动静。韩绻一急之下又塞了一颗灵丹进去,片刻后再次摸摸覃云蔚胸口,与适才相比依旧无一丝变化。
韩绻不敢再胡乱喂他丹药了,暗道莫非这丹药失效了不成?看覃云蔚依旧骨酥筋软静静躺着,不禁有些茫然,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靳文蕖拧眉道:“难道连你也不知怎么施救?”
韩绻道:“我……我的确不知,我只有这一瓶丹药。”他抬头看着靳文蕖,神色似哭似笑惨淡无比:“靳师姐,我并非本土修士,是随着小覃才来到了云天圣域。他若是真死了,我却该怎么办?”
靳文蕖道:“不要胡说,一个化神修士,怎会这般容易死?覃少主他究竟是什么病?”
事已至此,韩绻想也没必要瞒她,便据实以告:“说是才出生不多久,就被他娘亲喂下一颗玄皇石,在心脉之处形成一道禁锢,连天南尊者和聂师兄都无计可施。”
靳文蕖听到连天南尊者和聂云葭都无计可施,也觉了无指望,却温声安慰他道:“既然知道病根,你且先守着他,我再去打听打听,这城中上万的修士,说不定就有人知晓破解之法。”
她急急出密室而去,将韩绻一个人抛在这里。韩绻回头望望覃云蔚,只得稳一下心神,蹲守玄莲一侧耐心等着。
不知不觉已经两三日过去,期间韩绻查看无数回,见他状况非但不曾好转,胸口那一丝微热似也渐渐消退。
他转来转去却束手无策,只一阵阵煎熬难耐,末了忽然觉得心酸无比,冲过去紧紧握住覃云蔚一只冰冷彻骨的手,低声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小心让璃天吃了我,结果却吓到了你。师弟,我们商量一下,你若是肯醒过来,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吓你了,行吗?只要你肯醒过来,你不让我和大师兄多说话,我就再也不搭理他;你不让我穿各种奇怪的衣服,那就你给我什么我穿什么;你不让我多吃肉,我以后一口都不吃。从今天起,我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见覃云蔚依旧静悄悄毫无动静,韩绻又伸手摸摸他的脸,脸颊处同样冰冷一片,他喃喃道:“师弟,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你那时候可是爬着进了染衣谷,狼狈得简直一塌糊涂,我师弟师妹都说你来历不明,让我别管你,可是我却舍不得把你扔在门外不管,还是力排众议强行收留了你。我那时虽然傻,对人的美丑却是分得很清的,逼着你拜师做我的师弟,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心里喜欢你,所以才千方百计要留下你。然而一个心智尽失的傻子,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体面像样的法子,幸而你什么都不和我计较,也不嫌弃我……”
他再也忍耐不住哽咽起来,想他若是真的过不了这一关,自己可该怎么办?别人都貌似顺风顺水滋润熨帖,唯独自己怎么就活得这般艰难,自从出生起就被亲生父亲厌弃,与娘亲缘分又浅,不过短短十八载母子之情。两任师尊皆鸿泥雪爪影踪俱无,唯一的师兄又和自己年岁相差太大,委实照顾不了多少。
只有覃云蔚,不管他是傻是痴,是俊是丑,始终不离不弃照拂有加。他曾一度觉得自己能与覃云蔚相识,简直三生有幸,他为玄皇石禁锢心脉无情无欲,自己也不曾在乎过遗憾过,纵然不能进阶合体又如何,无法进一步亲热又如何,只要两人能携手前行,最后一起身死魂灭也没什么要紧。
然而这一切莫非都是奢望不成?好容易有个知心爱人可携手同行,末了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浮梦一场,自己这辈子,难道真的就是这破烂不堪的命格,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
韩绻无奈松开了那只手,叹道:“你若是不理我,那我就走了,我不能让你白白陨落在这里,我找璃天算账去,我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那就让他真吃了我也罢!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世间既无人留恋我,我也不再留恋任何人!”
他将心一横,起身正打算出门而去,却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微的呻吟之声,隐约低沉若有若无,韩绻顿时呆住,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他却怕是自己听错了,伫立原地半晌,忽然回身扑了过去,凝目望着覃云蔚的脸,见他眉头微蹙羽睫低垂,依旧于沉沉昏迷之中,韩绻迟疑片刻,问道:“师弟,你可是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低声呼唤数声,覃云蔚果然似有所动,睫毛轻轻颤动几下,韩绻小心翼翼将一只手覆上他心口处,以灵力细细查探,惊觉比之以前似有些不同,玄皇石所幻化的那道禁制,他也曾明里暗里试探着看过数回,却始终无形无相不被他察觉。而今日,他竟清晰感觉到禁制的存在,一层层包裹心脉,且其上遍布细碎裂痕,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彻底化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