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绻闻言瞪了他一眼,暗道你不甘心得到一个赝品,难道你想要一个残次品?放着体面不体面,真不愧是入过世的人,这心思蹊跷得独具匠心。然而此事他不好多做评价,便模糊道:“少盟主是不留神弄了个赝品法器回来?这个好说,其实有的赝品如果是高仿,就回炉炼化一番,用起来跟真品也不差什么。”
澹台颂道:“别装傻,其实你和……和他在敛锋阁里抓着钩沉相持不下之时,我已生了疑心。你的血染在了钩沉上,等你醒过来,就和从前看着不大一样了。”
韩绻闻言惊诧异常:“什么不一样,难道我变美了?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澹台颂无奈道:“你能否好好听我说话?我和你哪里是一见钟情,我也不是冲着你长相来的,你自小我就……我就……”
他突然再次伸手,这次挟几成法力,韩绻被辖制住身形躲避不开,又被紧紧抓住了手,心中震惊无比,他当然知道澹台颂不是冲着自己长相来的,难不成是冲着吃相来的?这简直荒腔走板,他不禁怒道:“你做什么,简直是色狼行径,再不放手我可喊啦!”
澹台颂笑意微微似有几分得意:“你喊吧,且试试喊了有用无用。”握住他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他温热的双唇蹭过韩绻手背肌肤,韩绻身躯一震毛发皆悚,忍不住“嗷”一声惊叫,尔后索性放声大喊:“色狼!色狼啊!澹台颂真的是色狼!啊啊啊,他抓着老子的手不放!他……他还……师弟,师弟,快来救我!”
这空谷悠悠的,本该声传九野,但他却忽然发现连回声都没有。他不禁哑然四顾,见脚下荧光闪动,身周环绕灰蒙蒙的光幕,连山川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原来澹台颂不知何时悄悄启动了那个早就布下的小法阵,将两人困于其中,他便是喊破了天,这声音也传不出去。
澹台颂也被他的狂喊吓了一跳,忙松手道:“这法阵你一时破除不了的,你稍安勿躁听我说完。我知你如今走投无路,我给你先寻个地方安顿下,不会有人知道……”
韩绻怒吼道:“闭嘴!我破除不了,我让人砸开行不行?师弟,砸!”随着他咆哮之声,他身后不远处法阵光幕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竟然真的破了一个大洞,覃云蔚右手倒提一把大锤子,左手拖着一个人大步入内,问道:“怎么了?”
韩绻怒指澹台颂:“他欺负我,师弟打他!”
覃云蔚闻言随手将手中人推开,一锤子就抡了过去,澹台颂忙侧身躲开,锤子砸在他身后光幕之上,又是一个窟窿。这一言不合就开砸,此情此景简直匪夷所思,澹台颂瞠目结舌,待看到覃云蔚拖进来的人竟是程澂,不禁心中一虚,忙道:“你行为如此野蛮,别误伤了他二人,我们出去说。”从光幕破损处闪身而出。
覃云蔚随之追杀出去,澹台颂倒是打算解释几句,无奈覃云蔚充耳不闻步步紧逼,法阵外澹台颂带了许多属下来,他索性一声召唤,纷纷从树林中涌出,覃云蔚不怕人多,打架就是人越多越好,双方各执法器战成一团。
韩绻从澹台颂莫名其妙的表白中回过神来,转头去看看覃云蔚扯进来的人,却是笑出了声:“呵呵,你怎么也来了?”
程澂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站在那里,闻言冷冷道:“奸夫淫夫半夜幽会得,我就来不得么?”
韩绻不由得失笑,慢吞吞道:“你是说我和澹台少盟主?谁耐烦和他幽会,我是被他骗来的,倒不曾想到居然有人专程设局骗我,荣幸之至。”
他瞥一眼程澂扭曲愤恨的脸色,忽然起了一点恶毒的小心思,笑道:“再说我已经有了师弟,什么老盟主少盟主,我却是不在乎。做人啊,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要懂得知足常乐。”
他如此嘲讽,程澂忍无可忍,大怒之下仗剑扑了过来,韩绻顺手在拈花剑剑刃上一弹,数朵莲花在身周倏然炸开,莲瓣累垂光影流转处,程澂整个人被反弹出去,跌落在七八丈开外。他似乎不可置信般愣怔片刻,忽然伸手捂住脸,哭了。
韩绻也愣了一愣:“这就哭了,用不用我哄你?”
程澂哭骂道:“谁要你哄?”
韩绻闻言收了拈花,弹铗慨叹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此就算了。”见法阵光幕上的两处破损已经自行合拢,便沿着法阵绕行一周,探查阵眼所在。程澂却忽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远远盯着韩绻,神色怨怒不甘交织一处,竟还有一丝羡艳之色。
韩绻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僵尸脸?”
程澂冷笑,笑声中满是鄙夷之色,片刻后道:“倒也有自知之明。不知你顶着这样一张脸,怎样才哄得覃隐为你卖命,想来别的手段不错吧。”
韩绻道:“你想多了,就算我会别的什么手段,对着这张僵尸脸,一般人也下不了嘴吧。”顺手拎起拈花剑,剑刃做镜照照自己的脸,确实丑得惨不忍睹,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虽败絮其外,然金玉其中,不用任何人赞美,有气质就是有气质。”
程澂气结,他其实不大会骂人,逞口舌之利并不是韩绻对手,只翻来覆去念叨着:“不要脸,不要脸!”
韩绻一张脸被作践成这样,觉得要不要都行,因此对他的辱骂毫不在意。他只是有些不耐烦,淡淡道:“你究竟是想做什么?若你就是来和我废话的,你可以走了,我们只当从不曾见过,相忘于江湖吧。如此可够大方?”
程澂闻言咬唇怔怔不语,他也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只知澹台颂这两天行事鬼祟让人生疑,便暗暗缀在他身后来到此处,一路见他排兵布阵勾引得韩绻入局,才凑过来想偷听些什么,后心一紧,就被覃云蔚拎在了手中,且直接动用法力禁锢了他,不许他呼喊求救。
覃云蔚用窥天镜悄悄打开法阵禁制,两人在光幕之外听了一出竹马竹马温柔缠绵的独角戏,没想到澹台颂平日里温雅持重似谦谦君子,背地里却有一颗骚动不安的心。这天大的委屈当头压下,程澂简直不知作何滋味,待想到覃云蔚就在身边,他一同见证了自己的委屈和无奈,心中又满是温柔凄凉之意。
这九曲回肠百转心思覃云蔚半点不知,待韩绻在法阵之中出言求助,覃云蔚闻声直接破壁救人,还随手将他推了出去。他从前被父母万般宠爱捧出来的骄傲,再一次被打击得轰然崩塌,此时不禁喃喃道:“你若是真的大方,为什么不能让一让我?为什么不能永远消失?”
这几句话咬牙切齿,带着十足的恨意。韩绻身形一顿,侧头瞥他一眼:“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我素昧平生,我与你有何干系,又能让你什么?”
程澂惊觉失言,不由得伸手掩口,一时讷讷无语。
韩绻思忖片刻,决定还是暂且压下两人身份一事,转身盯着他郑重道:“莫非你还在打我师弟的主意?你不是已和澹台颂结成道侣了么?那澹台颂让人恶心,原来你也不遑多让。你此时该做的是去找澹台颂算账,问他为何半夜三更把我诓到此处,却缠着我做什么?”
程澂闻言心中越发烦躁,咬牙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休想撇干净。我要杀了你,只要这世上没有你,一切就迎刃而解!”灵剑一振抢上前来,誓要把韩绻斩杀当场。
他此次带出来的灵剑仍是钩沉。从双修庆典之后,程澂有一种极其微妙的心思,就是想把钩沉时刻携带在身边,否则就会陷入未名的惶恐之中。但是这钩沉平时还好,一碰到韩绻就会完全不受他操控。程澂愠怒之下却是忘了此事,待抢到韩绻身前,才惊觉钩沉故态复萌,任他如何驱使都乌沉沉半死不活。
韩绻也怒了:“你烦不烦,你想杀我我就得去死?我就不死。”拈花剑流光飞舞,剑锋化为一朵莲花乍然开放,程澂感到左侧肩头一凉,衣服被剐了道口子,露出白生生的肌肤。他忙踉跄躲向右侧,右侧肋下却又是一凉。韩绻只站在原地驱动灵剑拒敌,但不管程澂退到哪里,拈花剑似乎总在那里侯着一般,不过须臾功夫他一身衣衫四散飞扬。
程澂这些被双亲呵护备至且地位尊崇,从未在人前如此赤身露体过,不禁大声惊叫,抱头蹲下身躯,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澹台颂隐约听到这边动静,百忙中高声问道:“怎么了?若是不妥就先出来。”
程澂大哭道:“我……我出不去啊!颂哥,我被他欺负了!”
这下子覃云蔚和澹台颂都是一愣,想这欺负二字,含义颇为宽泛,可有多种诠释。最无法想象的自然是那个……澹台颂心中惊疑不定,甩开众人飞驰而来。
第15章 二凤
韩绻并不理会程澂,只沿着这小法阵走了一圈,此法阵遭大锤子砸过两下,虽然自行修复了破损,但已呈破败之相,被韩绻迅速寻到阵眼所在,几剑下去破了法阵,光幕在身周轰然裂开灰飞烟灭。
恰覃云蔚和澹台颂各自从两侧逼近,见程澂赤条条缩在地下,全身颤抖泣不成声,覃云蔚面无表情看着,眼珠都不带转一下的,深刻诠释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澹台颂面色铁青,冲过去解了外衣将程澂包裹起来,顺手又收了钩沉灵剑,拖起他一言不发往外走。
程澂被他拖行几步,忽然抬头一掌打在他脸上,狠狠道:“澹台颂,你为什么半夜出来勾勾搭搭?”
澹台颂道:“你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他来历诡异,想试探一番而已。你我二人才结成道侣,他相貌如何你也知晓,我怎么可能主动勾引他……”
程澂打断他的话:“那你杀了他,杀了他我就信你!”
澹台颂脸色一僵,有覃云蔚在这里虎视眈眈,他如何能杀得了韩绻,只得好言哄劝:“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东西,何必总和他过不去,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若是真厌烦他,我们以后再不许他出现就是。”
他转首盯着着韩绻道:“韩绻,既然澂澂见不得你,你最好快些离开玉螺洲,否则后果我也无法预料。”
韩绻冷冷道:“凭什么?”
澹台颂目光闪动神色复杂,动用了传音之术道:“就凭程盟主不肯认你,这玉螺洲就无你立足之地。或者我从前的提议依然可行,我此言是为了你好,你且自己斟酌吧。”扯了程澂展开光遁之术,化为流光飞驰而去。他的属下紧随其后,纷纷消失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