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正好不在,他去芦苇湖网鱼。
庄扬见得这样的场面,并不怯场,他出来迎见梁虞,平静询问,这般前来所为何事。
梁虞本以为丰乡都是群土气的穷农民,突然见到这么位温雅俊美的锦服男子,他很高兴,笑问:“刘弘在吗?我有天大的喜事要报予他知。”
听得这句话,庄扬大惊,他打量梁虞的官服,明显有别于蜀地官员的服饰。
“使君可是从司州过来?”
庄扬躬身询问。
“正是,我受主公所托,前来请公子与主母回去。”
庄扬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他深吸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他声音颤抖:“敢问使君主公名讳?”梁虞振振袖子,颇为得意说:“大司马刘公。”
两人这番对话,人群早已哗然,激烈地讨论着。
“有劳使君远道而来,敢问使君是否有信物?”
一个冷静的女声传出,刘母出现在院中。她适才在织房,听得外头喧哗出来,已听得庄扬和使君的交谈。
“这便是刘母。”庄扬介绍。
“有一件信物,是把木篦。”
梁虞对刘母行礼,十分敬重,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打开木盒,递上一把彩漆的梳子。
刘母接过,浑身战抖,泪如雨下。
此时,早有人前去芦苇湖喊刘弘,去的人还不少,是夜巡队的人们。刘弘正在湖边收渔网,见一大群人过来找他,他还挺纳闷,就听见大春在岸旁大声喊:“刘弘,还抓什么鱼,喜事从天降了!”
第45章 击缶而歌别离情
刘弘小时候, 刘母常说你阿父会来接我们, 到时我们就能住在大房子里,犬子想吃什么, 就有什么。年幼的刘弘趴在刘母怀里问:阿母, 也会有蜜枣吗?五六岁的刘弘很愿意听这些话, 待他长到十来岁时,他已不相信他父亲会回来接他们, 而刘母也不再提起。
只偶尔听刘母和村中交好的妇人, 或者与姑姥提起刘弘的父亲,刘母告知刘弘的, 还不如王叔说的多。刘母或许是怕刘弘对这个一去不返的父亲心生怨恨, 或者是怕刘弘伤心, 由此在刘弘懂事后,就很少提他父亲。刘弘知道他的父亲叫刘益昌,司州人,十六年前在信朝派来临邛平夷乱的一支军队里。夷乱未平, 便传来叛军打入都城杀了皇帝的消息, 这支军队匆匆撤离, 在撤离途中应该是遭遇了益州郡守司马述的攻击,当时兵荒马乱,无法确认他去处,也不知他死活。
想必在一年接一年的等待下,刘母从最初的期许到绝望,认为他已经死了。若是未死, 为何没来寻他们母子?当时刘父离开时,和刘母相约若是一年不能返回,最迟不过三年五载,务必等我。夫妻拥抱泣泪,刘父还拿走刘母一把彩漆的木篦做为信物。
此时,这把木篦就在刘母手中,花纹色彩依旧,十六载岁月未在它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当年递出木篦的女子,有双白皙纤细的手,而接过它的妇人,有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难看的手。
刘弘赶来庄家,围观在庄家宅院的人们自发让开,让他进去。从芦苇湖到庄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上刘弘想到许多可能,无疑他非常惊愕,觉得难以置信。
厅堂上,刘母执着木篦垂泪,一位中年官员在跟她述说着什么。堂上还有二郎,二郎眉眼郁结,见到刘弘便将他的忧郁掩去。刘弘看到这一幕,知晓,这并非是虚幻之事,它真真切切发生了。
“阿弘,这是中原来的使君。”
庄扬迎来,将刘弘引见。中年官员的目光从刘弘进来,就已落在刘弘身上,他显得很激动,拍掌惊叹:“像,真像!”
梁虞和刘豫是旧交,由此这趟出使蜀地,他的职务不只是和公孙述议好,更是受大司马刘豫之托,到临邛寻找他的妻儿。
前来蜀地时,梁虞觉得这是缥缈无影的事,不想此时大司马的妻儿就在眼前。而且,大司马的公子英武不凡,眉眼和气度像极了大司马年少时,不愧是亲生父子。
“主君托臣来寻找公子与主母,当年一别,主君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无奈战乱阻隔,至今日,臣方得借与蜀王议和之机,前来临邛。”
梁虞待刘弘敬重,他年长刘弘,以下属自称。
刘弘茫然,满脑空白,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很困惑。当年父亲只是一位骑长,而今这位陌生官员口中的“主君”,又是何指。
刘母听着梁虞的话直摇头,她心中百味杂陈,已无暇顾及其它。
“你说我父亲是?”
“公子勿慌,主君乃是大司马刘公。”
中郎将梁虞本是信朝郎官,后追随刘氏家族,深得刘豫信赖。
“不对,我阿父不是大司马。”
刘弘摇头,并不肯相信,他虽然生活在偏僻的竹里,但他和老段及武亭长交好,知道官员的职称,也知道刘豫是盘踞在中原的势力之一。
这么多年后,若是一位老兵前来找寻刘弘,刘弘能很开心的与之揽抱,因为他心中,认为他父亲就该是这样。他如果还活着,或许处境并不大好,由此一直没来寻找妻儿,现在这人,突然告诉他,他父亲就是大司马刘豫,他如何能接受。
“犬子,到阿母这边来。”
刘母招呼刘弘,她知道必然无误,因为她手中有当年的信物。她的夫君,当年唤刘益昌,现今唤刘豫,显然改过名字,至于因何改名,便不得而知。
“他是你父亲。”
刘母将一把木篦放刘弘手上,刘弘不解,刘母继续说:“这便是阿母当年予你阿父的信物。”
刘弘将木篦捏在手中,力气很大,梳齿压在手心,硬是扎出红色齿印,只差没流血。
庄扬看着刘弘捏木篦的动作,眉头微颦,他觉得自己手心一阵疼痛,仿佛感受着刘弘的感触。
今日,不只刘弘惊愕不解,庄扬也处于震惊中,至于其他围观的丰乡村民,他们或激动或羡慕或妒忌,喋喋交谈,兴致勃勃。
“请公子与主母随臣车往司州,一家得团聚,大佳事!”
梁虞这就想载走刘弘和刘母,此事一了,归国也好和大司马交代。
“阿母。”
刘弘不会就这么跟他离去,他看向母亲,他此时心中混乱,这么件从天而降的喜事,给刘弘遭成了极大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