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中的小木案上摆上三碟酱汁。
袁家是穷人,平日不过是粗粟米、菜羹,就着豆酱吃下。今日家中自制酱汁终于也沾上了猪肉,十分荣幸,不可错过。
“唔不错。”
老武用筷子扎上一块烤肉,在酱汁中点了下,随即塞入口中。老段则不管什么酱汁,夹起烤肉就大口吃。
庄秉夹起一块烤猪肉,往花椒酱汁中一沾,神色自若吃下,他细嚼慢咽,品尝着美味。
庄扬执勺,为每个人都盛上一碗骨汤,犬子端到各自位上分放。
“来来,二郎和阿弘别忙活了,过来吃。”
老段热情招呼着,不忘给身旁的烤肉翻下身。
“我带来一缶酒,险些忘记,还在车上。”
庄秉捧着碗,低头要喝,这才想起酒来。
老武说:“大郎不必起来,我去取。大块吃肉,大块喝酒,快哉!”
酒很快取来,每人都倒了一杯,犬子第一次喝酒,端起碗,嗅嗅气味。
庄扬双手执羽觞,将下巴抬起,缓缓饮下。犬子坐在他身旁,学习他双手执碗,却是一口闷下。
“咳咳。”
老段笑他:“小子,第一次饮酒,可不能豪饮。”
老武两碗酒下腹,抱着空陶缶,在席中手舞足蹈跳起乡下粗陋的舞蹈,他高大笨拙,手脚不协调,但跳得很投入。
竹节敲打陶缶哐哐响,老武唱着喜庆的曲谣,众人应和,犬子不会唱,和着节拍鼓掌。
返回时,众人将剩余的猪肉割分,老段切下一大块带肉骨头给犬子,做为奖励。
犬子不敢收,抬头看庄扬,庄扬对他点点头。犬子接过,用芭蕉叶将猪肉包起来。
天气炎热,野外不可多留,猪肉容易腐臭。众人割分猪肉,便就离开了西鼓山,笑语话别,各归各家。
辞别时,老段拍拍犬子的头,说:“小子,要是到涞里来,记得找我,我教你武艺。”
“好。”犬子用力点头。
老段身上执着环首刀,背负巨弓,跨下一匹高头大马。老段挥挥手,策马扬鞭离去,他虽穿得一身寒酸,却又高大伟岸。
回去路上,微醺的庄扬偎依着车輢,靠着马车睡去。
犬子端正坐在马车里,不时看向庄扬的睡容,他睡得恬静,不忍将他唤醒。
睡梦中,庄扬见到那头冲他而来的野猪,就野猪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犬子突然从林丛中蹿出,挡在了他身前。犬子瞬间张弓,箭羽飞速射出,野猪嚎叫着摔倒在地。犬子侧身回探庄扬,光影之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恍惚中觉得他身影高大,仿佛已是位成年男子。
天气炎热,刘母将犬子带回的猪肉剔肉腌制,骨头和蘑菇熬汤,一丁点也不浪费。
待汤炖好,刘母盛上一碗,端给犬子。
“阿母,我在西鼓山喝了许多,你喝。”
看着母亲喝下香浓的骨汤,犬子和母亲讲述烤猪肉的事,取猪哪一个部位,怎么切,如何烤,准备些什么样的酱料。
“阿母,往后我们有钱了,也将猪肉烤着吃。”
“好好,待你长大了,出人头地,阿母跟着享福。”
刘母笑语,有犬子这样一位儿子,她很满意。年轻时,对于富贵她有许多遐想,刘母年轻时,是丰乡最美的女子。时光荏苒,刘母少女时那些美梦都已褪色,但她心里还有期许和寄托。
两日后,天刚亮时,犬子用竹筐挑着鱼干出发,走至竹里南面的土路,正好撞见推着辘车,准备去县城的大春父子。
春爹推动独轮车,大春在旁跟随,遇到斜坡、道路不平的情况,大春则在旁边扶推,父子同心协力,倒也是令人羡慕。
犬子孤零零一人,挑着担子在旁行走,前方是推着辘车的大春父子。
出竹里的路很斜,渐渐大春父子落在后头。犬子走累卸下竹筐,支着扁担歇息,他回头打量身后的大春父子,见车上有一袋东西滚落到草丛。春爹牵制车,大春前去拽动麻袋,想抗在肩上,显然很沉,他没能抗起来。见至此,犬子上前,帮大春将麻袋抬起,放回辘车。
春爹问:“刘弘,你挑着担子要去哪里?”
“要去吴家店卖鱼干。”
“吴家店卖不出几个子,你随我们去县里,天黑能回来。”
犬子自然也知道去吴家店售卖不怎么值钱,但是县里远,他不认识路。听得春爹说要带他,他十分高兴。
三人启程,仍是大春父子在前,犬子跟随在后。走上一段路,犬子肩上的担子越走越重,脚步渐渐慢了,落后在大春父子身后老远。前方大春父子驻足,大春转身朝犬子跑来,大春说:“阿父让你将担子放车上。”
大春卸下竹筐,将两竹筐的鱼干倒在一只竹筐里,他再搬起竹筐,朝辘车走去。
犬子用扁担挑着一只空竹筐,不好意思的跟上。
这一路,遇到坑洼或者陡峭的道路,大春和犬子一人在一旁扶着车架子推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家三口,一父二子。
有些时候,犬子会羡慕别人有父亲,这种情感往往也只是一晃而过,他不爱自怜自哀。
竹筐中装的鱼干不多,刘母怕他挑不动,不给多装。然而就是这样的负重,也仍是将犬子的肩膀压出一条扁担身宽的红印,疼得呲牙咧嘴。路途遥远不说,犬子也始终只是位半大孩子,力气不及成人。
犬子跟在大春家的辘车旁,他话语少,春爹却喜欢问他,很健谈。他问刘爹的情况;问为何搬出丰乡;问弓箭学自何人;犬子逐一回答,没有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