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个刹那, 她宁愿自己已经死了,也好过这般被遗弃的滋味。
天快亮时,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声,有人大声喊着:“丁师傅、丁师傅!”慌里慌张地冲进了草堂。
后面的话姜艾没有听清, 也无意去听, 这种时候如此焦急来请丁师傅, 大约是谁生了急病吧。她并不关心。
已经入睡的丁师傅被叫醒,听完来人气喘吁吁的话语, 脸色一变,匆匆忙忙披好衣服, 背上医药箱,随他出门。
他怒不可遏的斥责声在院子里十分清晰:“带了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竟能让他伤得如此严重?”
来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 在前头领路,一边讪讪解释:“我也不知。只听回来的人说,似乎是大当家与那个郡王府世子交手时,不知为何对他手下留了情, 这才被人趁机偷袭……”
丁师傅冷哼了一声,战场上对敌人手下留情,受伤不是活该么!
屋里头,姜艾霍然睁开了眼睛。
他受伤了?
跟嘉宥有关?
傍晚时才从这里离开,怎么就突然出了事?发生了什么?
她懵了片刻,回过神来慌忙跳下床,外衣都顾不上穿,赤着脚跑过去打开门,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她心里急,什么都顾不上,跑出院门去看,丁师傅与那人已经走出很远。
没人知道姜艾度过了一段怎样焦灼的时间。她心里很乱,想看看黑熊到底怎么样了,却不敢去见他。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他对嘉宥手下留情,是想遵守对她的承诺吧。
嘉宥呢?伤他的人是嘉宥吗?
她心里慌得要命,穿好了衣裳和鞋子,倚在门口翘首等着。
她还是恨他,却忍不住担心,耳边反反复复回响着丁师傅那句“伤得如此严重”。他那样的人,从前受伤都是自己过来草堂找丁师傅治伤的,这次到底有多严重,竟需要丁师傅亲自跑一趟?
丁师傅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他进门时眉头紧拧,显然情况不太妙。姜艾心里咯噔一跳,忐忑又心急地上前,踟躇问:“他伤得怎么样?”
丁师傅放下药箱进去抓药,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她解释:“背上中了一剑,伤口足有两寸深,差一点刺破心脉,幸好位置偏了一些,没有伤到要害。”
两寸深……姜艾脸色一白。
丁师傅说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他那般身手,能伤得了他的有几个,还不是狂妄自大,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他与三当家一样,对黑熊在对敌时的手下留情无法理解,并十分恼火。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对被人仁慈,被人却对他招招下狠手,简直是愚蠢!
姜艾心里沉了又沉,只有她自己明白,黑熊那样做的缘由。
熬药的时候,姜艾一直在一旁守着,丁师傅忙忙碌碌,便交代她看着火候。又是一个时辰,药熬好了,她小心翼翼将砂锅端下来,伸手去揭盖子,却被烫得低叫一声。
指尖一块立刻就麻了,她吹了两下,小心翼翼将熬好的药过滤盛出。丁师傅出来看了一眼,满意点头,正要喊木通起来去送,姜艾忽然道:“我去吧。”
丁师傅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姜艾端着药离开草堂,绷紧了嘴唇,心里不断地对自己道:只将药送去,看一看他的伤势便好。
已经是寅时了,天色渐明,她小心翼翼端着药,来到了黑熊的院子里。本想着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没有别人了,不想堪堪碰上三当家从里头出来。
姜艾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三当家已经瞧见她,径直走了过来。他面色不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遭,嗤了一声。
“红颜祸水!”
他丢下冷冷的四个字,便越过她大步离开。姜艾手指紧紧抓着木盘,低着头,半晌没动。
“姜姑娘?”
石头从屋里出来,一怔,瞧见她手里端着药,连忙跑上前接了过去。
姜艾这才抬起头,轻声问:“他怎么样了?”
“伤得有些重,不过不碍事,老大这会儿刚睡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迟疑道,“你……要进去看看吗?”
姜艾摇了摇头,垂下眼睛,转身走出院子。
不知怎的,石头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看着她越走越走,也越来越不安,赶忙追到门口,高声喊了一句:“姜姑娘——”
姜艾停住脚步,询问地看向他。
石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正踟躇间,身后房门哗地一声打开了,他回过头,见老大大步走了出来。
黑熊本来已经睡下,听到他喊的那三个字,立刻就醒来了,当即下床,赤着上身出来。只是看了一圈,却没见人,他拧起眉:“她人呢?”
石头往外头指了一下,黑熊立刻走了过去。
他英伟的身影忽然出现,姜艾愣住,看着他越过石头,直直向她走来。他裸着上身,纱布从腋下、左肩穿过,绕了一圈又一圈,面色发白,透着难掩的虚弱,平日里嚣张肆意的气场都弱了许多。
姜艾心里酸酸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他走来。
黑熊走到她跟前,垂眸睨着她:“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
“我只是来送药。”姜艾声音闷闷的,不想看他的眼睛,视线下移,掠过他胸口的纱布,再往下便是一块一块硬实分明的肌肉。她别开眼,不敢再看。
她低着头,乌黑的发顶对着他,声音低软,还透着一股委屈劲儿。黑熊也不知她在委屈什么,盯了她许久,忽然弯下身,将她往肩上一抗,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屋。
“你做什么?”姜艾惊呼一声,双手按在他肩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背上渗着一片红色的纱布,登时不敢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