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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母亲难过得像是要透不过气,呼气吸气声已然控制不住,一旁是父亲的长吁短叹。

“我代替二哥去吧。”傅辰听到自己这么说,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到了父母面前,面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他缓缓跪倒在地上。

“老幺,你在说什么!!你还小,不懂……以后你连男人都不是了……”终止了哭泣,母亲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年仅八岁的傅辰。

“娘,我比二哥聪明,而且二哥年纪太大,他们未必要!”

“傻孩子,宫里头就是吃人的地方,我前几年去镇上还听说老张家把三儿子卖进去,没几年就卷了席子扔到了城外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到……”父亲眼眶也红了,枯手捂着眼,说不下去,要有能力哪户人家愿意卖孩子,他们自个儿饿死也就罢了,却不能害得几个孩子一起。

本来就不舍得送孩子去宫里当太监的赵氏,闻言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傅辰搂进孩子,“不去了,你和老二都不去,咱们再也不卖孩子了!咱把你大姐找回来,不嫁了!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

古代很忌讳说“死”这个字,赵氏的话中意思却在明显不过,她豁出这条命也想保住这几个孩子。

那滚烫的泪珠掉在傅辰脸上,连心都好像被烫到了,傅辰伸手回抱住干瘦的母亲,抚着背骨上的纹路,这个还没他前世年纪大的女人过得苦却从未想过害孩子,那声娘却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喊了出来。

几年前傅辰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个幼龄稚儿,在这个信仰鬼神的年代里,出格的行为都可能被烧死,他没有做出任何超出这个年纪和时代的事,渐渐融入其中。他曾见过村口老花家的妇人神神叨叨了几句,就被认为是魔鬼附身,按照当地习俗要开膛破肚以净化灵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这个时代、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这份沉重的亲情灌注到心里的时候,就是铁石心肠人也会触动。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纪刚刚好,会有个好价钱。”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选太监是有年龄限制的,这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大晋朝也一样,小孩最好是对性别还模糊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为上佳。而且宫里对选入宫的小孩也有诸如样貌、言谈方面的简单要求,比起木讷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高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计算自己能卖多少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避过那劳什子的一刀。

“拿这银两把大姐赎回来,我们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

“辰子,辰子,醒醒!”

身体被推搡着,傅辰从通铺上醒来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背,推他的人是陈狗蛋,不过因掌事太监嫌这名字不好听,改名陈作仁,负责巡查火烛,因着年纪较小性格有些跳脱,与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补,两人关系挺不错。

“怎么了?”傅辰声音还透着嘶哑,明显没睡醒。

监栏院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一慢三快,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一点。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为一个无品级的扫地小太监,能分到的洗浴份额少得可怜。

“我刚巡查回来,就见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嘟囔着什么,是被梦魇到了?”陈作仁没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浑身颤抖,面色惨白,那模样没得渗人。

“我不太记得了……”傅辰已经很久没做过入宫前的梦了,过去了三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依旧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铺左右睡着的小太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你没事就好,刚才那样着实吓人。”陈作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多亏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魇到。”傅辰也和气地应道。

“咱两谁和谁,客气啥子!”陈作仁脱衣正要上床,却听外边有些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宫廷里,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心眼的多半是活不长久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时不难听到,还没等傅辰穿衣下铺,就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傅辰拦了下陈作仁,花了几秒分析了下情况,从刚才的脚步频率来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动干戈,应该是他们需要人手。

傅辰两人将门打开,就看到站在外头的李祥英,是内务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李派系的小太监,这李祥英是个精明的主儿,为人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监小宫女每几个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这会儿这样低调过来,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傅辰扬起毫无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纪相得益彰,发挥出一加一大于的二的效果。他虽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双眼乌黑清亮,让人看着也讨厌不起来。

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爷,这是怎么了?”

李祥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有点印象,是个老实勤快的,稍一弯身,“找几个口风紧的,赶紧出来,别惊动太多人。”

第2章

这凑得近了,便能闻到李祥英身上的旱烟味,很是呛鼻。烟草在上个已经覆灭的朝代邯朝流行过,本朝开国皇帝晋太宗也在闲暇之余用过,李祥英是晋太宗逝世前进宫的,虽说是遗留到本朝的宫人,但混的并不十分如意,便往身上整这些东西以彰显自个儿的老资格。当然,烟草也分好劣,李祥英用的不是进口的“淡巴菰”,也不是邯朝文人流行的“小兰花”,而是自个儿捯饬的,用牛粪、驴粪浇灌出的烟草,俗称旱烟,味道自是不好闻的。

李祥英见傅辰的表情渐渐恭敬,知道他是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个儿是“前朝元老”,心中对这小太监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见傅辰那张能掐出水儿的脸蛋,倒是有些不忍,只是这不忍在后宫显得太廉价,转瞬既忘,干正事儿才是要紧。

皇宫没有赋予下人拒绝的权利,傅辰点头应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银子,叫上几个平日里比较机灵的同去。

喊完人李祥英也没解释的意思,径自走在前头,速度很快,他们也是连走带跑得跟上去。

云遮住了弯月,天幕宛若被饕餮咆哮吞下所有光芒,从远处吹来的晚风犹如冤魂呼啸。

经过长春门就是后宫,平日里傅辰上差的时候活动范围就是职责内固定的地方,若是胡乱走到别处就是坏了规矩,被抓到按宫例是要杖责的,晚上的后宫也不像上辈子电视剧中那样灯火通明,在只有烛光的年代,那点光芒在夜晚只能照到寸尺之距,虽能视物效果却差了不少。

夜风袭来,宫灯吱呀的在前方摇晃,即便是初夏傅辰还是没由来的打了个颤,眼皮抽搐似的抖了下,说后宫之地阴气重并非空穴来风。

一旁刚下差的陈作仁打了个哈欠,见傅辰神色有些不对,倒不像面上看着这么没心没肺,拿手肘撞了下傅辰。

傅辰沉默摇了摇头,他无法对陈作仁说,自己的怀疑和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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