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南越有些发愣,楼船上的众人也有些诧异。
看了一眼正以着极快速度开始冰封的东海,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天机殿凝丹长老,他们这是要上门挑事,还是过来帮忙调查的?
长老这态度不对劲啊。
难道是因为散修盟就派出这么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来迎接他们,让杨长老觉得这是散修盟对他们的怠慢,所以要给散修盟一个下马威?
这么一想,似乎能说得通。
只是,杨毓忻从前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啊?
而从刚才就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杨毓忻的林徽末嘴角一抽,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以及以楼船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展开来将海水冻结的冰层,心里无奈极了。
并不是,并不是他不愿意跟阿忻撑一把伞,可是,出门在外的,总要注意一下形象吧?
毕竟是天华门的长老,整日跟他一个普通弟子黏黏糊糊像什么话!
看了一眼楼船下神情僵硬,雪花簌簌落满了发顶肩膀的少年修士。虽然少年站得稳稳当当,肩背挺得笔直,似乎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惊讶分毫,但只是似乎而已,那孩子的眼睛里已经全是茫然了。
像极了莫名挨批却不知缘由的小孩子,就连用真元撑开屏障隔去风雪都忘记了。
叹了口气,林徽末抬脚,慢吞吞地走到杨毓忻身边。
杨毓忻依旧面无表情。
不少人为林徽末捏着一把汗,虽然他们同是天机殿里出来的,听说之前也有几分交情,但杨毓忻从来倨傲,这所谓的交情,一听就有水分啊。
抱臂靠在一旁,饶是安于歌因为所修炼剑典的缘故,心境修为高了同辈人一大截,此刻也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曾几何时,他还觉得杨毓忻的性格跟他师尊有几分相似,都是清冷出尘淡泊于世,那等心境是他模仿至走火入魔也达不到的境界,也就现在因为修炼的功法才摸到了个边。
可如今?
安于歌耸了耸肩,他阅历不足,当初是他看走了眼。
虽说他不知自家师尊动情之后会不会像是杨毓忻这般黏黏糊糊地腻歪在道侣身旁,恨不能揪着所有人的衣领子,让他们瞪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林徽末已经有主了,就连撑个伞都恨不能来伞下一双人,脉脉的深情足以融化长久以来凝在眉目间的冰雪,腻歪得他想要一把火烧了他们。
安于歌撇了撇嘴。
人一旦动心动情就会犯傻,这一点,安于歌深有体会。如今回想一下自己当初做出来的事情,安于歌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怎么就那么莫名其妙。幸亏师尊心无杂念,一心求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点龌龊的小心思,不然,安于歌现在都没脸在天枢殿继续待下去。
见杨毓忻目不斜视,好像对他的靠近半点反应也没有,但身上的冷意在他靠近的时候却消弭了大半。他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倾斜伞面将他笼在伞下遮挡风雪,但不知想起了什么,杨毓忻的下颌绷紧,手中的伞稳稳当当地握在手上,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的海域。
天气继续转寒,这是连金丹期修士都觉得冰冷的寒意。
相当不幸地站在杨毓忻视线范围内的南越冷汗直冒,说不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的,还是被这淬着杀意的目光吓的。
在心中默默地抹了一把脸,林徽末心中无力。
自己作的死,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别人。
“长老。”
林徽末轻声道。
一声“长老”下去,杨毓忻身上的冷意就像是迎来了爆发一样,咔咔几声,楼船的甲板上都开始蔓延起冰霜来。
林徽末忙改口道:“阿忻!”
冰霜的蔓延,陡然停滞。
杨毓忻慢吞吞地转过头,“勉为其难”地看向林徽末。
琥珀色的凤眸漂亮得不可思议,但其中蕴含着的热度却让林徽末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身后众位师兄师姐炯炯有神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林徽末咬了咬牙,心一横,断然开口道:“之前是我想岔了,为人当一言九鼎,承诺了的事情,就该兑现!”
他不赖账了还不行!
杨毓忻的凤眸几不可查地一亮,但他没有立刻搭腔,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徽末。片刻后,他移开视线,目光幽幽地望向这辽阔的,已经被冻了一小半的海域,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是我不想你为难……”
林徽末顿时被噎了个半死,对于杨毓忻故作矜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林徽末冷笑三声,道:“那正好,我就……”
没等林徽末将自己的话堵死,杨毓忻刷地掏出了纸笔塞到林徽末的手中。
林徽末呆了呆,却听到杨毓忻郑重地道:“口说无凭,还是立字据为证吧。”
林徽末:“………………”
杨毓忻一脸认真,“心魔誓言重了些,还是不要了。你的修为还没有到金丹,刻录玉简着实太过勉强,我思前想后,还是写字据吧。”
林徽末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想起了十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楼船刚从天华门离开的时候。
打定主意要赖掉昨天晚上被迫答应下来的种种不平等条约,林徽末说什么也没有让杨毓忻进门,还义正言辞地问他:“有字据吗,有玉简吗,有心魔誓言吗?什么都没有的话,凭什么说我答应了你什么什么事情?!”
林徽末的嘴角抽了抽,合着阿忻在这儿等着他呢。
捏着手中的毛笔,林徽末十分想在杨毓忻的脸上画上一只小乌龟。
他定定地看向杨毓忻,无声地询问,你认真的?
杨毓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咔吧”一声,林徽末的手指一错,手中的毛笔登时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