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没想到有假期。她当即给白扬打电话,询问新住处的详细地址,并约了白扬拿钥匙,准备回家收拾东西。
白扬一点也不含糊,一个小时后到达许愿公司楼下,说要帮许愿搬家。
许愿说东西还没收拾完,今天不可能搬,需要出力会再联系他,只拿了钥匙。白扬跟她一路走到公车站,不停询问哪天回来的,回来为什么不找他,小男孩嘴碎,许愿心里想着事,嘴上哼哈应付着,白扬又不高兴:“许愿,你跟我姐说话可不这样。”
许愿已经上了公交车,回头发现他也跟了上来:“我哪样?”
白扬笑嘻嘻的,一只手拽着拉环,一只手扶着面前的座椅,把许愿半环在身前:“你跟我姐说话,都是走心的。”
许愿也忍不住乐,小孩子也不好糊弄,这样并排站着,白扬高出她一头来,可心智尚浅,什么心思都喜欢直接表达出来,也希望从周遭世界获得直白的信息。
公交车路过地铁站,许愿让白扬在地铁站下车,搭地铁回学校。他也想不出理由拒绝,总不能跟着许愿回她现在的住处,又问她什么时候去看舒意,许愿想了想,说等搬完家,一切收拾妥当,就去舒意家做好吃的。
白扬心满意足地下了车,许愿答应他,确定搬家时间,提前给他打电话,搬家完去舒意家,也会提前给他打电话。
先后的d市,是一个疗养院般的空城。青壮年都在上学、上班,公交车一路顺畅,稀稀拉拉几个乘客,无声地上车下车,白扬走了以后,许愿觉得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才又开始想犹豫未决的事。
昨天下飞机一开机就收到岳海涛的短信,说在出口处等。两人在出口碰面,他站在防护带后面,和一群男女老少挤在一起,却没有其他人眼神里那种简单的期盼。
出站时,许愿一直走在一个女孩身后,女孩推着巨大的拉杆箱,拉杆箱上贴满卡通贴纸,腿上穿得少,还露出一截脚踝,上身穿了宽大的外套,身量未足,很有活力。
隔离带外有等她的人,早早在人群里冲她招手。
她和岳海涛碰到面,二人无声地往外走,又看到那个卡通拉杆箱。一对保养得宜的年轻夫妇跟在她左右,妇人目光紧紧粘在女儿自上,几次停下来把女孩搂进怀里,像哄婴儿一样拍几下。
许愿看着,心想世间幸福大抵如此。
路上谁都没有触及实质话题。许愿行李不多,只装了一个手提包,等到了家,岳海涛把手提包放下,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许愿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说不吃了。两个人坐下来,岳海涛放弃寻找新话题,等着许愿说话。
“我可能要搬走。”
岳海涛了解许愿,又因为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个开场白没有超出他的预期。但他也不敢轻敌,因为任何可能出现的局面他都料想到,但都没有万之对策。
“好。你上班远,确实不方便。我已经在网上看房子了,咱们再租就找个离地铁近的。”
“岳海涛,我是想自己搬走。”
☆、二十六
这下他精神涣散了, 心里没了主意, 故作镇定地说:“也好,那我帮你找房子。”
“谢谢, 我已经找好住处了,可能下周就搬。”说完这几句话,许愿卸下重负般, 顿时轻松。从白溪启程开始, 她心里的那团阴云就越积越重。越近d市,她心里的那根弦绷得越紧,在回程的出租车上, 她规矩地靠门坐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昆明的工作忙碌无序,很多突发状况,紧接着又去白溪, 陌生的环境,还是跟着那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她跟患了短期失忆似的, 潜意识里把出差前的那24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屏蔽了。
许愿这人,性格里太多软弱的因子, 不然也不会蹉跎至今退无可退。但是,她清楚自己的韧性, 在别人看来生死存亡的关头,许愿也能憋一口气,慢慢把自己的捞回来。磨磨叽叽, 纯良无邪,北方话叫“艮”,她总能找到不伤及他人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命。
比如现在,她说完了,看也不看岳海涛,站起来就往卧室走。岳海涛跟过去,嘴上想说:“媳妇,别闹了。”其实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说没说出口,可能只是他的心理旁白。
反正许愿无动于衷。她扯下床单,扔到地上,又很大力地翻找衣柜,找出一条新床单来,利落地铺上。然后背对岳海涛躺到床上,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地说:“扔洗衣机洗了。”
岳海涛没脾气,闷声把床单卷走。回来仍旧站在床边,还顺手把灯关了。一室幽暗,只有许愿呼吸带动的身体起伏。
当晚许愿睡得很沉,像是需要手术的人,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切除了病灶。醒来看到岳海涛在厨房忙活,不知道他昨晚睡在哪,也不知道他几时醒的。
岳海涛跟平常无两样,以往他偶尔做一次早餐,也讨赏似的,掺着脸问许愿好吃不好吃。他炸了面包片,裹了厚厚的鸡蛋,下了重油和重盐,炸得稍微糊一点,口感自然不错。
岳海涛把最上面那片夹起来弟给她,显然是刚炸出锅的,热热酥酥的,许愿咬了一口,岳海涛连忙问好不好吃。
许愿挤出一个笑容来,嗯了一声。岳海涛得到赞许,又撂下筷子说:“你等着,还有我喜欢的。”
说着去厨房端出两杯豆浆,豆浆里放了别的东西,呈现出灰色。把把一杯放在许愿面前,另一杯放在炸面包片的盘子旁边,坚持让她喝一口。
许愿认真喝了一口,放了糖和大枣,可能还有核桃仁,口感浓浓的。这一口豆浆几乎逼出了许愿的眼泪,她为了掩饰情绪,转过脸去看向厨房。
岳海涛警觉地即刻开口:“放心,豆浆机我来洗,不用你管。你吃完就安心上班去。”
两个人相处这几年,有时生活窘迫,有时居无定所,还因为两人都不是那种泰然享受生活的细腻的人,在饮食方面,总是将就的时候多。
许愿如果做饭就要包揽前期准备和后期收尾,岳海涛高兴就摘个菜,摘完菜叶子都不收,任其散在地上就去看电视。做过几次豆浆,但是豆浆机他从来不洗,总是把糊满豆渣的豆浆机放在洗碗池里。
许愿有几次忘了清洗豆浆机,晚上再洗就风干了,要泡好久,用力刷才能洗干净。许愿喝着这杯豆浆,过往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岳海涛坐在她对面,什么也没吃,时刻准备着帮她递这递那。许愿又吃了几口,心里发酸,嘴里分泌出很多口水,味同嚼蜡。
晨光乍起,阳光普照,该去上班了。按照以往的作息时间,岳海涛这时间快到单位了,可他现在还耗在餐桌上。
心事沉渣泛起,许愿吃不下去。岳海涛指指另一杯豆浆说:“别急,都是你的。”
印象中,这是岳海涛做得最完整的一顿早饭,她临出门时,岳海涛真的在洗豆浆机。许愿走在路上,身体里刚刚还满溢的水分又被风吹干了,事已至此,感伤也无力挽回丝毫,只徒增对自己的不屑。
岳海涛下班回到家,看见许愿还打包,没买菜,也没做饭。他跨过门厅的两个纸箱子,站到许愿身后。许愿边收拾衣服边说:“我的衣服能穿的都拿走,剩下的都是不要的,你想办法处理了吧。”
许愿脚下搁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许愿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几乎没有彩妆,护肤品也是一个普通的牌子,玻璃瓶里的乳液只剩三分之一,她在这方面并不精心。
“许愿。”岳海涛努力吞咽一次,艰难开口。
许愿没停止手上的动作,衣服整理得差不多了,在寻找最适合的折叠尺寸,往箱子里面摆。
手上的东西不少,左右手互相捣腾着,几件衣服,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许愿额前的头发散了下来,垂在面前,也不安地荡来荡去。
她不想停止手上的运作,所以看上去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