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受不了柳千锦的背叛,“为什么?”
淼淼樱唇紧抿,沉默着与他对视,她或许欠他一个解释,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良久才道:“我不是她。”
李昀还要再问,却听一阵马蹄疾驰,一队安西兵由远及近朝两人奔来,而自己的身后,护驾的祈兵也赶到了。
“放开她!”李忆打马上前,在两人十丈开外勒马停下。
李昀瞧了一眼他的身后,和他同来的安西兵大约只有一千人,根本不足为惧,他冷笑一声,手中的剑不曾移开半分,“我若不放呢?”
李忆从怀中掏出一物,托在掌中,大声道:“我用这玉玺,换你剑下之人。”
李昀的眸子倏地眯起,他看得分明,李忆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找遍整个禁宫也找不到的传国玉玺。他两眼迸出寒意,“二弟,你斗不过我的,就算我今日放过你,终归有一日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你若现在降了,我可免你一死。”
李忆微微挑眉,“免我一死?当真可笑,你勾结林庭风,逼死父皇,又污蔑于我,让全天下误会我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如今又装出一副慈悲模样免我一死,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激涕零?”
李昀忽尔一笑,“非我要对你慈悲,我也无需你对我感恩戴德,形势所需而已,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数日前阿苏尔女皇已亲率十万突厥兵南下,直逼凉州。你看,咱们鹬蚌相争,突厥人却渔翁得利。虽然凉州如今是你的地方,但唇亡齿寒,咱们再多的恩怨,也该先放一边。我方才说免你一死,并非虚言,你若答应退兵,退守凉州,我可下旨封你为临川王,于你来说,这是最好的出路。”
他虽看着李忆说话,手中的剑却没有移开半分,淼淼颈上隐见一道血痕。李忆心里焦急,只道:“我可考虑一二,你先把她放了。”
李昀这才将剑自淼淼颈边缓缓移开,“把玉玺留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剑一挪开,淼淼忙后退几步。李忆下了马,把玉玺塞进马的侧囊,随即在马屁股刺了一剑,马儿吃痛,撅起蹄子嘶鸣后一阵狂奔,祈兵将领忙指挥手下去追。
李昀坐在马上,看着对面的安西兵一拥而上,护着李忆和那名女子风驰电掣般向东撤去,眉头紧蹙,心里五味陈杂,有愤怒不甘,也有隐隐钝痛。
她说她不是她……究竟是指她不是那个刺客,还是指她不是柳千锦?又或者,两个都不是?那她究竟是谁?
李昀永远没有答案,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夜色苍茫,山风微凉,篝火映衬出两个倚坐一处的身影。
“哎哟,你居然还会变戏法?你好利害。”淼淼手里拿着一只玉玺,对着篝火仔细辨别,果然是皇帝亲手交给她的传国玉玺,他居然耍了那个拽上天的晋王一把。
她笑得开怀,却见李忆怔怔看着篝火,不知在想什么,“永舒,突厥人真的出兵了?”
李忆点头,“上个月阿苏尔杀了她的亲叔叔,统一了突厥,我出兵时就曾想过,若阿苏尔心怀野心,必定会趁机南下,我心存侥幸,想着她一介女流,应会满足于女皇的宝座,没想到是我低估了她,我昨晚已收到急报,她的大军已于五日前出发了,不日即到武威。”
淼淼沉默,阿苏尔可谓是个传奇人物,虽是女人,却用兵如神,突厥刚刚统一,她正需要一场战争来建立自己的威望。大祈内战,正是她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怪不得李昀今日主动提出封李忆为临川王,李忆如果答应了,安西兵自然是抵挡突厥人的前锋,李忆得到朝廷认可,不必再背负谋逆的罪名,表面看是双方都占了便宜,但谁知道将来如何,李昀真的会甘心让李忆长驻凉州?但若李忆不答应,继续往南进兵,凉州全靠留守的十万安西兵镇守,岌岌可危,他极有可能腹背受敌,既攻不下长安,又丢了凉州。
“那你如何打算?”
李忆望着篝火出神,许久却忽然道:“甘州死于瘟疫的百姓已达二十多万人,有些地方户灭村绝。看到那条河吗?”他手指远处,又道:“河边有户姓孟的农户,一家五口,一个老人家,一对夫妻,两个小童,年初我逃往凉州时曾路过此处,当时染了风寒,烧得糊里糊涂,幸好得他们好心相助,留宿数天。待我养好病离开时,曾想着将来有一日待我报了仇,一定回来好好答谢他们……”
他离开的时候,为了记住这个地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彼时正是旭日东升,田野上一片金光灿灿,农户家中升起袅袅炊烟,耕牛在栅栏边哞哞叫,孟氏夫妻站在屋前目送他的离去,两个总角小儿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杨柳枝儿向他道别,他至今仍记得他们稚脆的童声唱的儿歌。
“可是我昨晚来到这里时,才知道他们一家已全死于瘟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心头却似有利器剐过,“你问我有何打算,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出兵讨伐大哥,到底是对是错。”
他痛苦地闭上眼,把脸埋在掌心,“念儿你说得,屠戮一旦开始,便永远停不下来,我的心里已满是仇恨,我恨大哥的不仁,可我却比他更不仁,如果不是我一己私欲,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里的人根本不会死于瘟疫,还有那些年轻的将士,如果不是因为打仗,他们不会魂断异乡……”
淼淼低声道:“永舒,这不是你的错。”
李忆却道:“不是我的错,但一切因我而起。”
淼淼沉默不语,只轻轻拥着他。自从战事一起,他虽从来没提过一句,她知道他心里并不好过,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却常常因将士们死伤而心生内疚。
有一次路过一条村庄,村民早已逃难离去,十室九空,于是大军决定在村里扎营,扎营时才发现,原来还有几个屋子里躲着人,全是村里的老人家,问他们为什么不随家人离开,他们说自己年纪太大,怕连累家人,干脆不走,商量好了一起留下等死。
那一晚李忆不见了,淼淼和小满他们找了很久,终于在一间破败的寺庙找到他,他在佛像前跪了一晚,回到营中却闭口不提,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淼淼总能从他眼中看到些无力的悲哀。
“念儿,我是不是很没用?父皇是对的,他早知我忧犹寡断,不是个成大事的人,所以他选择了大哥。”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李忆微微一颤,“念儿……”
淼淼道:“永舒,有些事永远不能分对错,但你不愿意做的事,定有你的理由。如果你不确定那件事是对是错,便问问你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去做。”
李忆垂了眸子,将她双手握住,细细摩挲,“无论我做何决定,你都会在我身边?”
淼淼道:“我说过,你若争,我陪你披荆斩棘,你若不争,我便陪你萍踪浪迹。”
“好,一言为定。”李忆清了清嗓子,忽然拉着她跪下,“神明在上,天地为鉴,李忆与柳氏千锦,结发为夫妻,不离不弃,白首永偕。”
猝不及防的,淼淼的脸顿时红成柿子,“合卺酒都没准备呢……”
李忆咧嘴一笑,“合卺酒可以后补,咱们先野合了……不对,是先洞房了再说。”
后史记载,圣启元年八月,突厥女皇阿苏尔率十万骑兵攻打凉州,越王为顾全大局,自甘州撤兵回防,大战突厥人。九月中,越王率一队精锐奇袭女皇营帐,断了女皇左臂,突厥人仓皇退兵。同日,越王死于流矢。
其后数年,突厥人但凡对凉州边境抢掠,一队盔上插白色长翎的天策神兵总会神出鬼没,击退突厥人,又神秘地消失于茫茫天地,杳无踪迹。
民间传说这支天策神兵来自祁连山的雪山之巅,是住在祁连山上的仙人用法术变出来的神兵,保一方百姓平安。也有传说曾有人见过一位绝世无双、仪态翩翩的男子,和一位倾城倾国,婀娜多姿的女子,率领着这支天策神兵出现在雪原之上,宛如神仙眷侣。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两位男神一个赢了江山,一个赢了美人,这是从一开始便设好的结局,我这个亲妈一碗水端得很平。
过几天会补个小番外,合并在终章里,所以已购买了终章的亲们请过几天再刷一下终章(v章曾加字数是不会另外收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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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安利一下,已完结的旧文《春光几许》也是轻快的文风,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