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知道了她的过去,他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
甜水街距离庆州商会馆并不算远,马车一刻钟后就到了那附近, 颜书语扶着裴郁宁的手下了车,两人在微湿的青石板路上慢慢走,在距离一心堂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药铺?”裴郁宁仔细看了看,门面不大,病人不少,模样很是普通。
“当年,傅老的儿子得罪了京中的纨绔子弟,被他们戏耍弄断了一条腿,后来又在大雨中冻了一整夜,”颜书语轻声开口,“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就坏掉了,傅老求助无门,后来才到了我身边。”
裴郁宁侧头看她,她的眼神里有回忆有怅惘也有感叹,“原本,他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会是一个比他父亲更为出色的大夫,但是,那些人毁了他一生,也毁了一个家。”
“那现在呢?”裴郁宁问她。
“原本这些事应该是去年冬天发生的,”颜书语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我回来了,所以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你做得很好。”他称赞她。
“为这些故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只站在这里看着,似乎并没有上前的打算,裴郁宁本打算同她一起去药铺里看看,却没料到不远处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人顶风冒雨快步跑过来,脸上带着开心笑容,“姑娘,您过来了?”
那少年人十三四岁模样,长着一张让人感觉亲和的娃娃脸,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笑涡,很是惹人喜爱。
颜书语托住少年人行礼的双手,对他也笑了一笑,“来望京办点事情,想起来就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托姑娘的福,我过得很好。”少年人性情活泼,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儿,热情更甚,“我知道,这位就是姑爷吧,姑娘是准备和姑爷成亲了吗?亲事是在望京办吗?”
颜书语对这孩子心急口快的脾气早已知晓,闻言只是笑,温言缓语,“阿旭,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大了要稳重,像你这样,怎么让病人相信你是个好大夫。”
苗旭憨厚一笑,颇有几分羞涩,“这不是看到姑娘和姑爷,我忍不住嘛。”
裴郁宁对着小少年第一印象十分之好,大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毫无顾忌的当着自己的面叫他姑爷的人,虽然他现在有名无实,但名分也是名分,确实需要被人这么叫上一叫,如此也不枉赐婚之举。
“对了,姑娘有我师父的消息吗?”苗旭想起来他那个居无定所的师父,有些头疼也有些担忧,“他说了这两年来京里看我的,但我等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也不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
颜书语拍拍少年人的肩膀,轻声安抚,“你不用担心,你师父今年跟着林家的商船船队下了西南,说是想要去那里看看,我前阵子得了他的消息,正打算让人传给你,恰好我有事需要上京,今日就亲自来跟你说了。”
“还是姑娘挂念我,不像我那个师父,一出门就把我扔到脑后,”他脸上多了两分红,“要不是姑娘,恐怕我现在早饿死了。”
“说的什么傻话。”颜书语摇头,“送你来京里,也是为了替我办事。”
说到要他帮忙办的事情,苗旭收了两分笑意,表情严肃起来,“姑娘,您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办妥了,不过中间真的有几分惊险,当时若不是我连夜递了七皇子的帖子出去,怕是他们那些人就要来寻仇了。”
说起这些,小少年也是心有余悸,“我真是没想到,京里这些公子哥儿心胸如此狭窄,不过是惊了他们的马说道两句罢了,这暗地里就想要人命,若不是当时七皇子府的大管家亲自跑了一趟,恐怕现在一心堂和傅家都不好过。”
“望京这地方是这样的,什么都看权势,”颜书语笑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天子脚下,活着不易,凡事还是要小心些。”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小少年听得认真,末了,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未来姑爷,“姑娘,您和我一起去一心堂看看?虽说我没和傅家透露,但他们好似也察觉了几分,难得您费心救了人,怎么都应该去看看吧?”
颜书语有些犹豫,裴郁宁在一旁等她决定,三人正安静间,不远处突然有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阿旭你这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让你去煎药吗,这煎药煎到雨里去了?”
苗旭被那大嗓门惊了一下,面上带着些尴尬之色和颜书语解释,“姑娘,傅师父打算收我做徒弟,说是我在医道上有两分灵性,不过我还没答应。”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傅老也不会是勉强你的人,”颜书语眼角余光看到尚且年轻的熟人,笑容真切了许多,“只不过如果失了一个好苗子,他不开心倒是肯定的。”
“其实我也觉得学医很有趣,但是师父人不在,我不敢妄自做决定,”小少年说得恳切,“等师父从西南回来,我得了他允许之后再说,不过,以师父待我的性子,我看他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他那个闲云野鹤人生大半都在风餐露宿的师父,除了对四处跑跑看看这件事有执念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得很。
不过,虽然师父是那个性子,他该问的还得问,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是再慎重不过的事情。
“放心,不会太久,年底林家的商船差不多就能回来,到时候我让他来望京走一趟,你和他好好说说。”颜书语给了准话,得了小少年一张笑脸。
傅丰看着不远处和人亲热说话的小徒弟,眉梢抬了抬,这小子一向做事认真,少有乱跑乱玩儿的时候,那两个年轻男女,怕是和他有什么亲近关系。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了几分思量,看着铺子里忙着给人抓药的儿子,他喊了一声,“石韦,去看看你师弟在忙活什么,要是有客人,不妨请到家里来。”
傅石韦得了父亲吩咐,抓好手上这服药就出门去接人,待见到那一行前来的三人,眼前晃了下,他的小师弟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等人物?
看穿着看气质,都不像一般人。
“师兄,我亲人。”苗旭笑着跑上前和人介绍,“这是我们家姑娘和姑爷,他们来京里办事,顺道过来看看我。”
傅石韦知道苗旭和师父前几年遭难时得了人帮忙,但不知道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且他并未签什么卖.身契,那这个“我们家”就只能是关系亲近熟稔才说的称呼了。
为着自己听话乖巧的小师弟,他上前朝两人行了礼,“两位安好,既然是小师弟亲人,还请里面饮上一盏茶。”
颜书语看着这和记忆中病恹恹模样完全不同的青年,眼神柔软,“有劳了。”
裴郁宁没说什么,只跟在她身边,表明了态度。
傅石韦比颜书语大六岁,从小天资聪颖,在医术上很有天分,傅老每次一提起这个儿子,先是骄傲,再就是痛心,若非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他的身体不会损伤至此,每每想起这些,他都要难受一阵子。
颜书语身体那年生完孩子被高皇后强压着跪在宫门口一整天,寒冬大雪,她的身体算是彻底冻坏了,若非这父子两人全力施救,只怕要吃大苦头。
后来她有了本事,就请人做了家里的专属大夫,那十几年,她的身体一直由他们调养,纵然寿数有碍,但除了最后那两年,其实并未吃太大苦头,也算是各有因缘了。
傅石韦一心都在医术上,并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将人让进药铺里就有些拘谨,苗旭看着自家师兄的着急眼神,上前接了待客的活计,让人请进里屋,泡茶待客。
傅丰年届五十,面容端方,下颌一缕胡须,正是最受病患信任的老大夫模样,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轻咳两声,上前和人说话。
“听阿旭说,你们是他亲人?”许是不太擅长闲话,他一句话说得很是不自在。
颜书语忍住笑意,点了点头,“我们同他在外游历的那位师父有些缘分。”
“这小子不错,在医道上有些天分。”他再咳了两声,这话说得有些心虚,毕竟徒弟是别人家的弟子,他因着人有天分就想抢来做自己徒弟是不太好。
“年底他师父会来京里,到时候您不妨同他说说看。”颜书语见不得这故人在自己面前为难的模样,笑着替他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