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知道上海人一般不大愿意和人家有金钱来往,而她能够这样说,可见是真心为自己打算、把自己当做是自己人了,对她感激的同时,却也羞愧,艰难说:“可是我手里连一万都没有,家里也指望不上……”
“什么?”林兰妃惊愕万分,恐怕是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失笑道,“你来上海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吧?你也不像是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人,这么多年,你手里只存下这点钱?”
五月默然。林兰妃也是人精,看她神情,多少能猜出点原因,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你考虑清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最多借你二十万,其余的你回去想想办法。再不然,我就问问我老公,他有个在银行做事的病人……”
“兰妃姐,有一个忙,说不定你能够帮上。”五月突然打断她的话,一脸期望地看向她,“比起买房子,我更想你能帮我这个忙。”
“什么?”
“兰妃姐的爸爸妈妈不都是医生吗?有没有认识治疗关节病的那种比较好的医生?最好是老中医……”
林兰妃一惊:“你关节哪里出问题了吗?”
“不是,是公司里的一个同事。”
林兰妃才不信她这些话呢,追问道:“什么同事比你的房子还重要?”
她笑:“反正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同事就是了。”
“我老公和我爸妈都是外科医生,他们的朋友同事我大都认识,好像没什么有名的中医。”
五月希望落空,仍旧不死心,说:“要是下次你回去,见到他们时,帮我问一问看,万一认识呢。”
林兰妃的婆婆端一碗洗好的草莓站在房间门口吃,听到两句话,就笑道:“兰妃,你外婆的一个弟弟不就是中医吗?你喊舅公的那个。”拍了拍膝盖,和五月说,“我这腿,老早下放去安徽淮北,在农场干了几年活。当时年轻,不注意保养,受了寒,才三十岁不到就成了老寒腿,严重时都不能下地,膝盖变了形,吃了几十年的苦,后来才想起来去找兰妃舅公,被他的独门黑膏药给贴好了……他人以前在上海很有名的,听说还被请去北京给领导们看过风湿病呢。那个时候,他的号一般人根本挂不到。”
林兰妃说:“你以为我没想到?他家前些年为了和我外婆家争遗产和房子,和我外婆家打了几年官司,两家早就断绝来往了。再说,他老人家都多大了?九十三了!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腿脚也早就不利索了,哪里还能给别人看病?现在别说是领导人了,就是地球的球长、宇宙的宙长也请不动他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和他家人同意,一听说是我家介绍的,也铁定不给看了。”
林兰妃的婆婆被儿媳呛了一通,也不生气,往嘴里塞一颗草莓:“我知道,就说说。”端着碗,又走了。
林兰妃婆媳两个说话的时候,五月的一颗心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心里跟猫爪似的,一刻也耐不住,厚着脸皮开口央求她:“兰妃姐,你如果有空,能不能带我去那位老先生的家里问问看?”
“刚刚你没听见?他和我家是仇人。而且他现在不在上海,在苏州养老!”林兰妃看她固执,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去苏州没问题,我随时可以带你去,但去了也白去,连人家门都进不去的。”
五月不说话,就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林兰妃。这是她跟花小姐学的,花小姐想吃什么零食了,也不叫,就这样盯着她看,一般都能得逞。
当天,在五月的坚持下,林兰妃终于还是开车带她去了一趟苏州。路上,把她舅公的来历简单说了一说。老先生姓符,上海崇明人,退休前是上海中医院的中医科教授,主任医师,擅长骨伤科疑难杂症。因医术高明,退休后作为返聘专家,在中医院坐堂到七十多岁,后来身体不行了,这才到苏州的女儿家里养老去了。
车开到苏州,在老先生所居的小区门口,也是别墅区。五月下去超市买了一堆老年人的补品。林兰妃笑道:“我们铁定要吃闭门羹的,你省省吧,而且他们一家人最注重养生,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来不吃。”
到了符老先生家门口,五月和林兰妃下车去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阿姨,老阿姨先看见两手拎着礼品的五月,和颜悦色问:“小姑娘,你找谁?”话音未落,看见五月身后的林兰妃,马上变了脸色,鼻子里哼了一哼,“这不是兰妃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做什么?”
林兰妃还以尴尬笑容:“表姨,二舅公在不在?”
表姨说:“二舅公早就被你们家人给气死了,你不晓得么?”说完,伸手关门。五月眼疾手快,赶紧伸腿去挡,小腿骨被铁门猛地一磕,疼得泪花都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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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245
五月堵在门口, 万千小心地说明来意, 可怜林兰妃为了帮她,也是满面赔笑, 一口一个表姨,嘴巴甜得发齁,可惜表姨心硬如铁, 根本不放人进去。三个人正在门口僵持着, 从远处慢慢踱过来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老人家老得看不出多少年岁,下颚留着一把稀疏花白胡须, 身材干瘦矮小,驼背,手里还拎着两只马夹袋,一只里面是几条半死不活的泥鳅, 另一只里面,是一把嫩绿荠菜。
老人家走到门前,三个人都住了嘴。林兰妃忙站好, 喊了一声“二舅公”,她二舅公没理她, 径直进了门。
表姨接过老人家手里的马夹袋,抱怨说:“又买菜去啦?冰箱里都塞满了, 还要往家搬,今天是叫你遇到了千年难得一见的野菜,还是碰到了万世不遇的野物?同你讲, 那些乡下人,不要太狡猾!都是骗你呢!哪里有那么多好东西,还不是市场批发来的,都是吃避孕药长大的……一次两次被人家骗,就是不长记性……”
林兰妃在门外扬声喊:“二舅公,二舅公——”
她二舅公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拿拐杖冲门口晃了两下:“走,走!去,去!”大约当年官司输得非常之惨,以致于使他老先生记仇到现在。
五月无奈,把礼品留在门内,和林兰妃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听见身后门响,回头一看,见那些礼品盒接二连三地从门内飞了出来,七七八八的掉落一地。林兰妃哭笑不得:“看到了吧,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不近人情,古怪得很。”揽住她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中医,我回去就和我爸妈打听。走走走,我带你去吃小笼包,吃完咱们回上海。”
五月叹口气,向她道谢,转身回去收拾礼品,顺便把门牌号默记在心。
林兰妃回来后马上就帮她打听了中医的事情,打听下来的结果,就是叫她转院去上海中医院:“那里中医科的医生水平都还可以,你不如去看看?要是挂不上号,或是遇到其他困难,到时就来找我,我给你搞定。”
她在电话里道谢:“知道了,我再想想看。”
从苏州回来后,恰好收到了有机农庄送来的菜,这一次送来的菜里面有一包肋排,她跑到菜场买来做菜用的酸梅,照着网上的方子做了酸梅蒸排骨。几颗酸梅捏捏烂,少少糖,阳江豆豉切切碎,生粉、食用油、生抽,几样调料和肋排一起搅拌均匀,放到冰箱里腌制一个小时,等入味后,放到蒸锅上蒸了十分钟,出锅后撒上葱花,大功告成。
饭菜做好,趁热带到医院去,送一份给护工阿姨,一份给泽居晋。第一次做的菜,本来还有点担心他吃不习惯,结果他连汤汁都没舍得浪费,另要了一份米饭,用米饭拌来吃了。五月得意暗笑。
护工阿姨吃完饭过来向她道谢:“味道不比外面餐厅做得差,下次记得加点蒜蓉就更好了。”
她指着正吃汤汁拌饭的病员说:“我知道,可是他不喜欢吃蒜呀,所以就没放。”
护工阿姨笑:“泽居先生的事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啦?”
她也奇怪,心想,是呀,又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怎么什么都知道的啦?
第二天,周日。早上五点不到,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五月就起了床,给室友做好早午两顿饭,作为交换,室友会帮她喂猫遛狗。室友好说话,她自己也识趣,天南海北的两个人并猫和狗各一只,在同一个屋檐下,竟也和平相处到现在。
五月把饭菜做好,叫了出租车,跑去浦东原先一直买花的花店门口。她到达的时候,才六点一刻,天这时才亮,花店还没开门。花店老板娘听见她敲门,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好笑道:“这么早就来了,东西又不会跑。”把地上的宝贝一样一样指给她看,“喏,昨天回来前临时去采购的,别的东西都还好,几样野菜是孩子爷爷奶奶去田里现挖的,挖了一下午。你自己挑,要什么拿什么。”
五月也来不及和她细说,只告诉她要去送礼,把她帮忙从乡下搞来的一堆土物特产搬上出租车,有白扁豆几大包、老白酒几大桶、黄金瓜几大只,另有荠菜、草头、马兰头等野菜。一堆东西把出租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临走前,握住老板娘两只手,谢了又谢,又跟打架似的,把钱硬塞给她后,上了出租车,径直去了虹桥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