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又想起七月以前挖苦她的一句话来了:“房子都是你出的钱,有没有给你留个房间啊。”
不能想起七月,一想起她,心就像被人家拿刀子来回锯似的,丝丝拉拉的疼。借口去看小区环境,独自下楼,找个角落里的花坛坐着,暗暗盼望这个长假快点过完,好回上海。
房子看好,已经到了晚上五六点,一家人去家润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等家润补课结束后过来吃饭,餐馆里没几样饮料,钟爸爸特意打电话给家润:“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去外面给你买回来。”
五月听见,说:“爸,我有点耳鸣和鼻塞,可能是感冒了,你去超市时,顺便帮我带一盒泡腾片回来吧。”
钟爸爸面无表情,撩起眼皮,拿眼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继续和家润说话:“……可乐雪碧都不好,我给你买椰奶行不行?”
五月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爸,我有点不舒服……”
连说了两遍,钟爸爸都听而不闻,没再看她一眼。还是钟妈妈在一旁问道:“家里比上海冷,要多穿点衣服,是不是这两天穿衣服少了?不要紧,家里有感冒药,我回去找出来给你吃。”
钟爸爸挂断电话,去隔壁超市给家润买了两罐椰奶回来,觉得太冰,招手叫服务员帮忙拿去加热。
五月这个时候也就不再讨人嫌地问起泡腾片的事情了,她在心里再三回想,也想不出哪里把爸爸得罪得这么厉害,以至于连理都不想理自己。想来想去,只能是他心里本就有几分火气,上午去看房,他说起要和自己同住的事情时,自己没有马上搭腔,让他气上加气,更加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儿。
家润过来时,椰奶也热好了,他先开一罐递给姐姐,笑嘻嘻地和姐姐咬耳朵:“房子看好回来了?你将来上海买不起房子,我的卖了,给你做首付。”
钟爸爸在旁听见,把
作者有话要说: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摔,沉着脸,一顿饭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202章 202
五月感冒, 胃口不好, 心里胡思乱想,一顿饭几乎没没吃下什么东西。饭后, 乘车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一回房间,马山扑到床上去躺着, 头重脚轻, 几乎连刷牙洗脸的力气都没有。钟妈妈翻箱倒柜,找出一盒感冒药,一看, 都过期半年多了,忙把药丢了,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带须葱白水喝。一碗葱白水趁热喝下去,出了一身汗, 鼻子通了,耳鸣稍稍减轻,赶紧钻被窝里睡了。夜里醒来一次, 把睡梦时流的眼泪水擦掉,吁了几口气, 再次沉沉睡去。
回家的第三天,也终于熬过去了。
五月回家的第四天, 除夕前夜。伞让清又过来找她说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去镇上的邮政局做柜员,如果不想, 还有一个门路,就是去他上班的派出所做内勤,但至少要等上个大半年才会有空缺出来。他这么突然一说,她有点莫名其妙,说:“我现在上海好好的,没有考虑过要换工作。”
让清像是听见笑话似的笑了起来:“结过婚,你还准备去上海啊?”
她突然警觉起来:“可我现在还没结婚啊,我连结婚对象都没有呢!”
让清鼻子里笑了几声,转脸走了,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回头:“听说在上海谈了个男朋友,结果吹了?”看她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的样子,又笑了一笑,转身走了。
看样子她谈朋友失败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想想也是,钟爸爸做人这么高调,有点点好事情,不宣扬到人尽皆知怎么行。她叹口气,本来准备去问问她妈,让清老是跑来找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想想老大没意思,还是算了。
除夕夜,看完春晚,临睡前给吕课长等群发了拜年的祝福短信。给老板泽居晋也发了一条,不过不是群发,单独编辑了一条,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泽居晋没有回复,不知道看到没有。她就后悔起来,暗怪自己多事。日本人过年只过新历,不过旧历,他的新年在一月一号就已经过完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吕课长大年初一早上给了她回复,除了祝她新年快乐以外,还特地从海南打电话过来交代她说:“小姑娘好久没回家了,在家多过几天,陪陪父母。”
下午,二叔二婶带着女儿到她家来闲坐。二叔也是钟奶奶养出来的儿子,重男轻女的程度和她家其实是半斤八两,但和五月家不同,二叔两夫妻重视儿子的同时,也不冷落女儿,因此两夫妻和女儿的关系都很亲密。一家人说话时,爸爸一会儿拍拍女儿的脑袋,女儿一会儿搂住爸爸的脖子,一会儿脑袋贴着脑袋说句悄悄话,然后一家人一起嘻嘻哈哈的笑。
五月坐在边上嗑瓜子,笑吟吟地看着二叔一家人说话,钟妈妈看见了,笑着说:“这孩子,盯着人家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五月不好意思,慌忙别过脸去,心里有点酸酸的,对堂妹羡慕得不行。她其实也很想人家那样亲近爸爸,可惜却不敢。她是个温顺的孩子,即便爸爸这样对她,她还是想要亲近他。但记忆里面,好像爸爸从来就没有抱过她,没有举过高,没有骑过肩膀,印在脑海里始终忘记不掉的,是爸爸横眉竖目骂自己讨债鬼的狰狞面孔,或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罚她的跪的情景。
从小到大,和爸爸在一起时,她怕惹爸爸生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小心翼翼。于她而言,和爸爸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说句话都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小时候没有过亲近的时刻,以至于长大之后,她说话时都不敢和爸爸对视,偶尔爸爸对她说话的口气温和了那么一点,她就会忍不住猜测:怎么了?爸爸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我这样?我今天有什么功劳吗?哎呀,好不习惯。
父女做到这个地步,说可悲也可悲,说可怜也可怜。
初一初二都无所事事,每天就是吃吃睡睡,发发呆,想想心事,日子转眼过到了到了大年初三。钟爸爸今天一大早就忙进忙出,一会儿出去买点茶叶,一会儿从超市里拎回几瓶酒,一会儿去趟银行,忙得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在家吃。
家润一个早早辍学的济南同学结婚,请他去做伴郎,他一大早乘车去了,临走告诉躺在床上睡懒觉的五月,他初四五还要去参加老师布置的社会实践活动,这一次来不及回家送她去火车站了。
五月和家润说完话,随手摸了一本红楼梦窝在被窝里看,同时盘算着明天回上海时带点什么回去送同事。钟奶奶隔窗喊她起来吃早饭,才从外面回来的钟爸爸听见,说:“叫她多睡一会儿,外面冷,要么你盛好给她端到房间去。”五月在房间里听见,好一阵惊诧。
钟奶奶端饭进来,五月坐在被窝里吃好,下床去洗脸刷牙时,二叔家的大儿媳抱着小孩子过来玩耍,钟奶奶一看见她,哼了一声,转脸就走。
五月去拿瓜子点心招待这个还没满十九岁的堂弟媳妇。堂弟媳妇和她说了两句闲话,看着她身上的羽绒服,突然噗嗤一乐,说:“姐,你身上这件是大娘的吧?看着这么老气的。”
钟妈妈笑着说:“她这趟回来得急了,连替换衣服都没带,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堂弟媳妇说:“姐,镇上超市都开门了,赶紧抓紧去买两件鲜艳一点的,要不然赶不上了。”回头又和钟妈妈说,“大娘也是的,也不说说她,明天就要订婚了,该打扮打扮的。”
五月脑子一懵,这个时候的惊愕和打击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也不为过,慌到极点,说话时牙齿都打起战来:“什么我马上就订婚了?!”转脸去问钟妈妈,“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订婚了?!”
钟妈妈说:“我也是早上才刚知道的,你爸昨晚才和让清爸妈谈妥条件。他等忙好了,会亲自和你说的。”
五月说:“什么条件?我从来也没答应过和伞让清订婚结婚,你们决定之前是不是要问问我的意见?”
堂弟媳妇一看五月脸色大变,赶紧抱着小孩子开溜了,溜到大门口,才转个弯,看见钟爸爸,忙说:“大爷,不好了,姐和大娘吵起来了,你快回去看看!”
钟家,钟妈妈柔声劝说五月:“这都是你爸做的决定,但他也是为你好呀。你起先谈上海的,我们不都是支持你的吗,结果呢?你又没那个本事把人家带回来……过完年又长了一岁,你也不能算小了吧?总不能这样耽误下去呀。让清家这样条件的,哪里找去?”
慌过之后,就是愤怒。愤怒与慌乱两种情绪交织,使得从小温顺到大的五月大声叫嚷起来:“我不管,我不会和他订婚,我不会和他结婚,我要回上海!我不会回山东做邮政局的柜员!”
钟妈妈为难地搓着手:“这傻孩子,这傻孩子……邮政局上班哪里不好?也就让清家有关系,别人想做还做不了呢。”
这边正吵着,钟爸爸急急的跑了回来,看五月叫喊声中已经带出了哭腔,就向她招招手:“进房间来,我和你谈谈。”
父女二人在房间里坐下来,钟爸爸率先开口,语重心长说道:“我知道你在上海这两年长了见识,眼界也宽了,可能不想再回乡下了。但你也要认清现实,光做梦是没用的,以咱们家这样的条件,能找到让清,已经是烧高香了……”
五月直截了当问:“伞家跟你提了什么条件?”
钟爸爸略一迟疑,顾而言他:“我向他们家提的条件么,就是三金婚房,外加彩礼……放心,我能给你争取的,自然会给你争取……”
“他们家不是不愿意出这二十万的么,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了?”她在爸爸面前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着嗓子质问道,“他们家知道我谈了上海男友以后还愿意出这二十万的彩礼钱,你到底答应他们什么了?!”
钟爸爸对她这种诘问自己的口吻非常不习惯,皱着眉头瞪着她,说道:“他们家要求明天订婚,订完婚之后马上筹办婚礼,婚礼就定在正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