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沈玉容仍旧不说话,永宁公主就首先败下阵来。
她知道自己争不过沈玉容,因为她爱的深,注定就斗不过。而且,眼下沈玉容也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抓住他才能不溺水身亡。
“对不起,”永宁公主艰难的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沈玉容回答:“没关系。”
“沈郎,”永宁公主道:“如今我已经被皇上贬为庶民,虽然大哥给了我不少银子,但在外面走动,难免会招人口舌,我不想再住在客栈里,我想要和你住在一起……总归别人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就算住在一起,也不怕。我已经和李家和离了,外面的人说我,也没有道理。”
她极少这般小心翼翼的与人说话,看的梅香都目露震惊。永宁公主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对人发号施令,何曾有过这般卑微的时候。但永宁公主自己也知道,实在是因为到了如今,她只有一个沈玉容了,如果连沈玉容都失去,那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况且她费尽心机,一直就是为了和沈玉容在一起。如今就算落到如此地步,这目的仍旧没有改变。
就算是为了让自己付出的没有白费。
她看着沈玉容,小心翼翼的祈求着。这男人看上去如从前一般温文尔雅,似乎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他看着永宁公主,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对永宁公主说过一句重话,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但永宁公主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神中的漠然。
沈玉容道:“好。”
永宁公主激动的看着他,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安。她去拉沈玉容的手,沈玉容没有再抽出,于是永宁公主方才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又变得满足起来。
曾几何时,她还高高在上,不露痕迹的引诱,挑逗,等着沈玉容这只猎物上钩。但现在,她已经被沈玉容彻底的掌握在手心,永宁公主离不开沈玉容,但沈玉容,随时可以把她丢弃,毫无留恋。
梅香站在门外看着,目露担忧。看上去困境暂时解决了,永宁公主也得以名正言顺的和沈玉容住在一块儿,但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别的且不说,便是沈母这张嘴脸,对上永宁公主骨子里的自负,迟早也是要出问题的。
……
永宁公主被贬为庶民和沈玉容辞官,对整个沈家影响都极大,沈母因此对永宁公主颇为不满,而沈如云,在宁远侯府得到的关照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没收。
周彦邦越发行事无忌,他夜不归宿,成日在青楼里找乐子。便是回到了府,也从来不去沈如云这里,都是去姜玉娥那头。
而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的事情出来后,宁远侯府的下人们看沈如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甚至有人还说,当初宫宴上的事,说是沈如云被周彦邦轻薄,谁知道是不是沈如云自己扑上去的,说不准周彦邦什么都没做,是沈如云想嫁给周彦邦,给周彦邦身上波脏水,是讹人呢。毕竟她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就偷偷摸摸的和公主好上了,还让人家怀了孩子嫁给了别人。
沈如云走到府里哪个角落,都能听到这些议论声。而当沈玉容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辞官以后,这些讥嘲就变本加厉,几乎敢当着沈如云的面出现了。
沈如云难受极了,她没想到,曾经带给他们沈家无限憧憬和荣耀的永宁公主,如今成为了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而过去和永宁公主的关系,不在是“沈家祖坟烧了高香才有的福气”,而是令世人厌恶的污点。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今日早晨还叫她去了一趟屋里,旁敲侧击的暗示,沈如云应该主动和离,让他们宁远侯府清静清静,免得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沈如云气的差点恶心,从宁远侯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却又遇见了姜玉娥。
说起来也奇怪,沈如云是正妻,自然可以把着小妾的用度,给姜玉娥的月银少得可怜。看周彦邦似乎也从未给过姜玉娥什么银子,但姜玉娥吃的穿的,却不比沈如云差多少。听说都是娘家的接济,沈如云很是奇怪,毕竟姜元兴只是一个姜家的庶子,俸禄不多,如何能有这般大手笔。
但无论如何,姜玉娥的姿色本来就在沈如云之上,好好打扮下去,当然也能勾的周彦邦不肯来沈如云院子里。
“原是姐姐。”姜玉娥见了沈如云,袅袅婷婷的行了个礼,笑道:“这几日姐姐娘家府上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可还要紧,世子爷说起的时候,妾还真为姐姐捏了一把汗,越是在这个时候,姐姐越是要挺住啊。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她分明是幸灾乐祸的语气,沈如云一想到周彦邦也知道了此事,还拿此事在姜玉娥面前羞臊自己,便恨不得一头撞死省的无颜。她看着打扮的艳丽的姜玉娥,冷笑道:“姜姨娘倒是好兴致,日日在府里闲逛。”
“毕竟妾身心情好嘛。”姜玉娥道:“方才从夫人门前经过,夫人好像想让姐姐提出和世子爷和离?也是,出了这种事,一直赖在府上,总觉得不好过。”
“便是我与世子爷和离,也轮不到你!”沈如云切齿道:“你不过是用下作手段进的府,你的爹也只是姜家一个庶子。宁远侯府便是要再为世子爷寻夫人,也绝不会是你这种低贱玩意儿。你就算再如何费尽心机,最后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又如何?”姜玉娥的笑容,在沈如云的一番话中烟消云散,但她仍旧要刺一刺沈如云,“我本来进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的是妾。就算一辈子做妾也没什么,只要世子爷宠爱就好。但是你呢?你可是光明正大,被宁远侯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看上去比我好得多,不过,下场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至少我不会被人赶出去,而你,还不知下半生的着落在哪里。”
“世子爷不会休了我的,我也不会和世子爷和离。”沈如云恨道。
“是么?原本世子爷娶你,就是因为你大哥是皇上喜爱的臣子而已。沈如云,你自己有什么可取之处?放在人堆里,一眼都找不到你。现在你大哥已经辞官,什么都不是,沈家名声也臭了。你凭什么以为,宁远侯府还会要你这个破落户?沈玉容当初做官的时候,世子爷都看不上你。沈玉容一无所有的时候,世子爷就更不可能看得上你了。”
“所以你还是趁早,滚的远远的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私牢
永宁公主被贬为庶民的第五日,燕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
上一次在桐乡案中被陷害入狱的县丞薛怀远,或者说曾经是北燕工部尚书的薛凌云薛大人,一大早去了长安门,打石狮鸣冤鼓。
长安门前的石狮沉寂了多年,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却先后两次被人惊醒。而两次案子的主人,都好像是同一人。
这一回不像上一会,因着上一回桐乡案事关重大,廷议之上,又让人明白了这位可怜的县丞曾是北燕的一位重臣,于是洪孝帝十分重视,亲自迎见。
而很快,薛怀远要状告的冤情也出来了。薛怀远状告当今公主,不,如今已经是庶民的永宁和曾为中书舍郎的沈玉容,这二人在一年前暗通款曲,合谋杀气灭嗣,诬陷薛芳菲与人私通,实则为了一己私欲。这是其一。
薛怀远还状告当今京兆府尹,和永宁公主勾结,残害其子薛昭,薛芳菲的弟弟,令人杀害薛昭,扮作为匪寇所杀,销毁证据。这是其二。
两个状告,在燕京城立刻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要知道当年状元夫人薛芳菲与人私通的事闹得燕京城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薛怀远跳出来,说明其中由于案情。燕京城的百姓们便开始津津乐道起来。
倘若是假的且不提,但倘若是真的,永宁公主和沈玉容这二人,可谓是真的狼心狗肺心狠手辣,没有一丝人性了。虽然事情还未水落石出,百姓们却相信,这件事十有*是真的。抛开看热闹的人不说,至少先前金銮殿上的那一出,已经证实了沈玉容和永宁公主有私情。如果沈玉容真如他表面上的那般对亡妻深情不悔,如何会与永宁公主在一块儿。这只能说明此人本就是表里不一之人,既然如此,他能对自己妻子做出这种事,也就不新鲜了。
另一头,人们立刻回忆起当初桐乡案在燕京城闹得很大的时候,曾有一阵子谣言四起,说当初令人陷害薛怀远的冯裕堂,本就是听命于永宁公主。只是那时候皇家下令封口,不许人浑说,况且此事没有确凿证据,永宁公主也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去为难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县丞,如今看来,此事大有文章。
薛怀远是薛芳菲的父亲,薛昭是薛芳菲的弟弟,薛家接二连三的出事,要不是姜家二小姐回襄阳的时候,得知此事,顺手救了一把薛怀远,只怕薛家如今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世上早已没有什么薛家了。短短一年半载,薛家这么倒霉,若说背后没有人作怪,谁也不信。还不说此案的结果是什么,单是薛怀远的状告一出来,燕京城人们就豁然开朗,利害关系都清楚了以后,事情几乎就变得明白清晰起来。
这分明就是沈状元想要搭上公主做驸马,无奈这位原配又漂亮又贤惠,怎么也挑不出错处来休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害死原配和腹中骨肉,连原配家中的老父亲和兄弟也没放过,可谓是残忍至极了。
人们不禁又想起那位曾经艳绝京城的才女薛芳菲来。
现在想想,那位貌美温柔的沈夫人,才学品性在燕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与她交往过的夫人,都觉得如沐春风。沈状元放着这么好的夫人不要,去讨好永宁公主,可见也是很贪慕权势了。不仅如此,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夫人痛下杀手,这要何等无情的心肠。
一时间,燕京城里到处都是骂永宁公主和沈玉容奸夫淫妇的声音。却也不晓得,如今骂的起劲的这些人,当年是不是也曾卖力的骂过薛芳菲了。
因为此案事关重要,倘若罪名成立,便是谋害官眷,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虽然在大多数时候没有用,但在痛打落水狗这里,却是十分好使的。永宁公主已经不再是公主了,沈玉容也不在是朝臣。洪孝帝当然不介意将他们再“严厉处罚”一遍,民心是个很微妙的东西,百姓此刻对永宁公主的责骂和厌恶,会自然而然的,流转一部分到成王身上,对于成王未来的举事,也是十分不利。
而洪孝帝,恰好可以更加深入民心,让北燕的百姓看得清楚,他是一位公正清明的帝王。
于公于私,洪孝帝在这桩案子上,都不会对永宁公主有所保留。即便是刘太妃哭着来求情,成王旁敲侧击的打听,洪孝帝也只让苏公公出去应付,统统不见。
案子是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会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