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有私心的。”他笑道,“这场戏快点过去,咱们就可以开始下一场了,我最喜欢的那场。”
宁宁嘴角抽搐一下。
下一场:吻戏。
《画中人》这部电影已经拍摄过半,接下来的后半段,冲突将越来越激烈,灵山公主也终于敞开心扉,爱上了这个不停追逐自己的男人。
可是他死了。
在她终于复活的那一刻,他重伤而亡,在她终于爱上他的那一瞬间,他死了。
这是一场刚刚开始就结束的初恋。
石中棠突然靠在宁宁身上,动静有点大,旁人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他们两个,会心一笑,因为都知道石中棠在追求宁宁,所以以为这又是他使出来的一点小花招。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你没事吧?”宁宁抬头看着他冷汗直冒的脸,起身把座位让给他,“你坐着,我去叫医生。”
石中棠左手在宁宁肩上一按,把她又重新按了回去。
“我没事。”他咬牙道,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后传来,“不要惊动别人。”
因为同样的遭遇,宁宁格外同情他,她果然没有惊动旁人,甚至……她低头看着自己被他覆住的手背,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热,他的手很冷,像死人的手。
“别再往那个电影院跑了。”她再次提醒他,“一次就这样了,再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床走路。”
石中棠的的左手覆在她手背上,低声问:“……你为什么会进电影院呢?”
“……”这个问题让宁宁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是个演员,但不像你,是个演什么像什么的天才,有段时间我演什么不像什么,像个小丑一样让人发笑。除了把自己丢进电影院,除了把自己一次一次变成别人,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磨练自己的演技。”
石中棠放下毛巾,两只桃花眼惊讶的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宁宁感觉身上有点发痒,忍不住用背摩擦了一下椅子。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讲你自己的事。”石中棠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宁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石中棠带点撒娇的口吻:“告诉我嘛。”
宁宁更警惕了:“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对你有意义啊。”石中棠笑得更加甜蜜,身体一歪靠在她身边,像水里的两只天鹅一样,头跟头贴得很近,温声道,“在异国他乡,不,在另外一个时空,有一个人叫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宁宁斩钉截铁的说。
她打定主意,不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名字,因为人生电影院的放映方式是先在门口贴海报,海报上写剧名人名,你觉得感兴趣你就给票进去……所以把真名告诉别人是一件可怕的事,你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守在门口,几天几个月几十年的等着你的名字出现。
“……你怕啊?”石中棠歪着头,眼神透亮的看着她,就像戳穿灵山公主的心事那样,戳穿了她的心事,“你怕我去找你啊?”
宁宁抬头盯着他,就像灵山公主被戳穿心事,然后无言以对的看着他那样。
这个男人有一股魔力,他三言两语就打乱了宁宁的心,他甚至混淆了宁宁的感官,让她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分不清自己跟灵山公主的区别。
她跟灵山公主越来越像了。
一边恨不得他去死,一边又不舍得他死。
一边恐惧他的追逐,一边又希望他真的能坚持下去。
“好了好了!大家准备一下!”石导的拍掌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他领着魂不守舍的陈观潮回来了,“接着拍下一场!”
下一场,吻戏。
数剑袭来,密如渔网。
石中棠持剑而迎,人在剑网中穿行,所过之处,长剑一柄柄落下,刺客一个个倒下,直至最后,竹林里只剩他一个人站着,其他人都已经躺在血泊之中。
青色的竹叶,滴下剑尖的鲜血,以及白衣的剑客,在镜头前构建出一副鲜艳瑰丽的图像。
石中棠闭了闭眼,剑从手中脱落,人往地上栽倒。
等他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身旁烧着一个火堆,火堆旁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皎洁如一轮满月,照亮了整个夜晚。
篝火噼啪,跳起的火光晃在石中棠脸上,他对宁宁虚弱的笑:“我好累。”
宁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给我一点奖励吧。”他温柔的,带点可怜的看着她,“我这么傻傻的,不求回报的追逐着你……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让我可以继续下去吧……”
宁宁微微一愣。
在他这样看着她的一瞬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感官完全跟灵山公主混淆了。
身边的一切开始模糊,一根一根青竹破土而出,从她身后绵延向四方,所过之处,石导消失了,陈观潮消失了,妈妈消失了,摄影机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地的尸体,还有他们两个人。
犹如水中月从水中升起,犹如镜中花盛开在眼前,虚假跟真实之间已经失去了界限,一切如梦如幻。
宁宁在石中棠身旁坐下,慢慢将他抱在怀里。
他看着她,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在芙蓉帐内度过了无数个春宵,他看她的眼神却很惊讶紧张,似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