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希云快步走向唐震云,但走了几步,又慢了下来,她突然担心自己走路的样子不够好看。上个星期,梅琳居然说她有点内八字。这让她很是心慌。她从未注意过自己走路的姿态。
“嗨,希云。”唐震云跟她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她朝他点头示意。
“春兰说你找我?”他的语气很温和,“是的。”
她努力想保持镇定,可当他走近时,她还是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什么事?”他问道。
“我父亲,真的是被家里的人杀死的吗?”她问道。
“是的。”他简短地答道。
“那会是谁?”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能告诉我一些事呢。”他道。
她也觉得自己回答得好傻。“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家有谁会做这种事?他们跟父亲都相处得很好。”
他大概看出她有几分紧张,便指指前方的长椅,“我们坐会儿吧。”
“好的。”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后,她说道:“我父亲在出事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
“哦?”
他们两人并排坐下。她故意坐得离他远一些,其实也为了能够把他看得清楚一些。她喜欢他的长相。也许他没有阿泰英俊,也没有阿泰高,但他自有一种坚毅沉稳的男人气质。跟他相比,阿泰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给了我一些钱。大概五百块。他说那是他的私房钱,让我别跟我妈说。他还跟我聊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大概我六岁时,那年元旦晚上,他带我去城隍庙看灯。那是唯一一次我们两个人出去,其余时候,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门的。他记得他给我买过海棠饼,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回想着父亲那天晚上说话的神情,“他说他最开心的就是那次,因为他觉得很自由,他还说,真正温暖人心的时刻,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吃年夜饭,而是我们父女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逛街,不必计较那些繁文缛节,不必说好话去讨好谁,花多少钱都没人在意,自由自在的。”
她想起父亲那天说过的话,禁不住鼻子有点发酸,“他还提起另一件事,我十二岁的时候得了场肺炎,他说他半夜去找大夫,那天还是大年夜,他冒着大雪去敲大夫的门,大夫的老婆把他骂了一顿,还不让大夫出门,他后来脱下手表送进去,大夫才答应跟他走一趟。”
她发现他听得很认真,忽然又有点心虚起来,这些琐事对他来说有用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我想这跟他的案子可能没什么关系。”
他却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他还说了些什么?”他问道。
“他还说,他一生都在追求某些东西,但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过去苦苦追求的都只是一场梦。”
“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摇头。
“他说过为什么要给你那些钱吗?”他又问。
“他说是生日礼物。但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说到这里,她有点期待他询问她生日的确切日期,但他没有。
“他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真有什么不顺心,他也不会告诉我。”她紧接着又道:“我父亲从来没给过我那么多钱。”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他之前也收到过不少恐吓信。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有人闹到家里来过吗?”
这倒提醒她了。
“有的。”她道,“大概是两个月前,就是九月初的时候,有个女人在门口守着他,我父亲一出门,她就揪住他哭了起来。后来听父亲说,她好像投资了一个项目,后来赔了,那好像是她的全部积蓄,她要我父亲把钱赔给她。”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她觉得难堪。她的父亲在生意场上不是什么好人。
“好吧,我去查查。也许这女人偷偷溜进了这园子。”
他语调轻松地问,发生?
“最近这个家里有没有新来的下人?”
“我知道前几个月厨房新来了一个女佣,好像叫喜燕。不过,那个闹事的女人有四五十岁了,喜燕才十七岁……”
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像兔子般胆小的小丫头。
从来没见过一个丫头害怕虫子的,喜燕就是。
他对她提到的小丫头兴趣也不大,“除了那个女人,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事”
“其余的人好像只是写信来骂几句,有的也威胁要怎样怎样,但都没发生什么事。一开始我父母都很紧张,后来就越来越不当一回事了,那些信我母亲应该都给你吧?”
“她给了我几封,都是近几个月的。她说以前也收到过,她都扔了。”
“有几次信寄到家里,我妈拆都没拆就丢进了火炉。她后来看得多了,就觉得烦了,她没什么耐心。”她忽然想起之前母亲在他面前的丑态,“我妈脾气不好,父亲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昨晚整夜都在哭,后来喝了一瓶酒才睡着的,她现在有点脑筋不清楚,如果她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请你别见怪。”
“没关系。”他笑了笑,“和我说说你表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