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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2 / 2)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温言道:“太清丹能解数十种蜀中毒药,加上我功力本就深厚,服下以后性命可保。但此毒奇特,生效很快,你这一来一回,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我想着,逼毒不是难事,你这样聪明,定然一学就会,何必要请那个冷心冷面的周望舒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白马哼了一声,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意思是答应了。

岑非鱼让白马伸出双手,摊开手掌,掌心朝上。

他再将自己的双手放在白马手上,试探性地度了一丝真气过去,静待片刻后,点点头,说道:“果不其然,你体内有股极强劲的真气,故而三年前……”

“闲话休提,说正事!”白马一脸严肃,打断了岑非鱼。

岑非鱼摸摸鼻子,“噢”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的一位前辈,于临终前将毕生功力传与你。所以我才会说,你比周溪云更适合为我逼毒。”

“你说的没错。”白马未有遮掩,直言相告,然而说到此事,他却眼神一暗,“只不过,我身体残缺,无法随心操控那股真气,出招都是时灵时不灵的,怎可把它随意用在你身上?”

岑非鱼笑道:“这位前辈内力深厚,他怕你承受不住,故而用了一种极为高明的手法,将真气封存入你气海。天下武林人虽多,武林中的高人却不多,你的气海被封住,若无名师指导,练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有所成。”

白马既知岑非鱼武功高强,而自己身份低微,对方不必诓骗自己,亦早就从成千上百次的失败中,明白了内功修炼不比外功招式,无人引导,甚至连门都不一定能入。

他咬了咬嘴唇,显是心有不甘。

岑非鱼笑意盈盈,一眼就看穿了白马的心思,拉着他的手,让他与自己十指交扣,道:“何必苦恼?你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小爷,就是一名绝顶高手。这种手法,区区略知一二。先让我来引导你,你再来帮我。”

白马双目圆睁,刚想说“好”,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咬着嘴唇咽了下去。他虽然想要学会操控真气的法门,但眼下是非常时刻,他人的性命与自己的武学修为,甚至是自己的前途相较,孰轻孰重,他不可能分不清明。

更何况,那人还是岑非鱼,是他跟刘曜从小就仰慕的岑非鱼——但白马绝不会将这层心思,告诉眼前这个混蛋。

他只是装作有所顾虑,推辞道:“这么短的时间,我不行的。”

岑非鱼不知哪里来得盲目的信心,一抖脑袋,清清嗓,直接说道:“名师来教,你且听好了:不计众苦,少欲知足。专求百法,惠利群生。志愿无倦,忍力成就。此乃《无量寿经》的开篇法门。”

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白马就愣住了。这不是自己儿时,从父亲处听得的口诀么?猛然从岑非鱼口中听来,他实在不能不惊讶。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不禁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岑非鱼只当法门复杂,以为白马他并未听清,道:“你记不住?那我再念一遍。”

“不,不是。我是说……”白马心道,他曾在鱼山出家为僧,学得必然是佛门功法,这不过是个巧合,我何必如此惊异?他平复呼吸,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这功夫我曾经练过,但根本不行。我气海内封存着的,乃是祆教一脉的光明真气,与你佛门真气相互排斥。我将两门功法交替着练习,反而弄得现在体内真气时强时弱,根本就不听话。”

岑非鱼两手一紧,几乎将白马的指头夹断。

他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才稍稍减去力道,盯着白马,问他:“这……和尚不会来春楼嫖妓,这功夫,你是从何处习得的?”

白马不知这功夫是否是佛门的不传之秘,被岑非鱼那紧张的模样吓住,不敢以实相告。未免麻烦,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想要碰碰运气,先搪塞过去再说,“檀青,他、他教过我。”

他心想,檀青在后院跟随周望舒习武,岑非鱼成日游手好闲,又如此好管闲事,定然会去指指点点,若是他没有教过檀青,自己便骗他,说是在他喝醉酒时听来的。

岑非鱼闻言,收起了眼中笑意,仔仔细细地将白马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而后沉默着,与他相互对视。

白马眼睛的形状,长得像鹿一样,他的眸色灰绿、神情灵动,像一池流动着的春日溪水,反映着一个狼狈却仍旧帅气的岑非鱼。

岑非鱼的眼眸明亮,如夜空晨星,耀眼而刚强。他哪怕只是露出一丝失落,那一点点泪水,也如同热铁淬炼成钢时飞溅出的火星子似的,灼热耀目,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相顾无言,那一眼,似万年。

“你两个倒是兄弟情深,日日在墙头爬来爬去,屁股没摔肿么?”

岑非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他点点头,苦笑一下,道:“旁的事先放一放,不要东拉西扯,我是在说你。内功不比外功,不可依样画葫芦,你修炼勤勉,应当有所悟,但你不必因此泄气。譬如说,我师父弗如檀,他早年间奔波万里、传播佛法,到我拜他为师时,双腿已经病得变了形,可他依旧是中原武林顶尖的高手。”

白马心中稍安,道:“你师父很厉害。”

岑非鱼吹了个短口哨,道:“我师父缺了一双腿,而你不过是缺点儿蛋。”

“你闭嘴!”白马臊得满脸通红,羯人羽扇般的睫毛在油灯微光下,变成了柔软的红棕色,一颤一颤。他骂道:“你个油嘴滑舌的臭流氓,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到底有没有中毒?”

很显然,岑非鱼确实中毒了,只不过他服下太清丹后,已无性命之忧。他让白马帮自己的忙,一是为图便利,二是想指点对方修行,才会说那么多看似没用,实则能够引导白马放开心中顾忌的东西。

此时,他看到白马色变,知道不能再多废话,直入主题,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想做什么,必先相信自个能做。男儿大丈夫,‘我不行的’这种话,是要放在战败身死以后才可以说的。”

白马:“你说得对。”

岑非鱼很是满意,点点头,道:“孺子可教!须知‘诸法无我,诸行无常’,佛对众生一视同仁,这天底下,没有谁不能练、什么真气不相容的道理,那都是凡夫俗子自个学不会、弄不明白,才想出来麻痹自己的东西。”

白马:“是。”

岑非鱼肃容道:“你能学到这门心法,乃是你的机缘,我不会追究。从前练过的功夫,你暂时不要再练,应当先打好基础,从今日起,每隔三日,运行一次《无量寿经》。先前你修炼的路数不对,须调换行气运功的顺序,且听我说……”

白马心里明白岑非鱼想帮自己,只是被对方调笑,一时气不过。

但当岑非鱼说到了正经的东西,他也能够立即放下心中的怒气,以及对这流氓的成见,认真听他分说,生怕错过半句。

岑非鱼目露欣慰神色,觉得这一点十分难得。

岑非鱼说话,白马仔细聆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白马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浮起十岁那年天山脚下朦胧的电光。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三个少年在四面漏风的帐篷里,彼此紧紧相互依偎,憧憬着白马银枪岑非鱼的慷慨豪迈,向往着逃出生天寻得自由以后的生活。

如今,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穿过万里河山,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原本,白马看二爷是哪里都不顺眼,这人平日里,无论是言语抑或是行为,处处都透着股流氓习气。

然而,此时灯下观他,眉目疏朗、神态肃穆,坐得端正方直,令白马一颗心莫名其妙的“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他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陌生的宿命感,忍不住要想“偷喝二十年的烈酒,生出七情六欲”,到底是何种境遇?

想到酒,白马不禁抽抽鼻子,“你今天没喝酒。”他再看了岑非鱼一眼,道:“看你的样子,像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喝酒了。”

岑非鱼不知他何来此问,一时答不出来,只能反问:“你听懂了么?想什么呢,就不关心关心你二爷的小命。”

白马是个不服输的,果断答道:“自然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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