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乔有些迷惘:“这就是您来到我梦境的原因吗?”
她感到发丝被轻轻的抚摸了。
毫无预兆的,卖药郎抬起手,温柔的抚上了少女的头发。
“原本是打算来看看,是否有办法,让你从这个活地狱中解脱出来……毕竟由你来背负着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残酷了一些。”
“但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即便迷惘,你也未曾动摇啊。”
“在这个时代,再度遇到你,实在是个奇迹呢。即便是在下,也忍不住有些高兴……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又见到了如此美丽而纯粹的灵魂。”
男子纤细的指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要记好了哟,不要忘记这个铃声,还有……快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最后几近呢喃。陆乔乔忍不住道:“药郎先生,您在说什么?”
她的视野骤然一暗。
卖药郎的手滑下,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温柔的缠绕在她的耳边。
“即便还未明了自己的心意,你却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是,审神者,那是最难,也是最残酷的啊……”
“以前也是这样吧,每一个夜晚,在梦境之中,都会陷入活地狱的最深处……”
“已经习惯了,所以不觉得难熬吗?”
“那么,仅在今夜,请安稳的入眠吧。直至你醒来之前,我都会在此陪伴着你。”
……
…………
黎明将至,月色已然沉沦,白昼来临前最后的黑暗,笼罩着庭院。
昆的寝所,地灯已经耗光了电力,只发出一点如残烛般微弱的光辉。青年拢着衣袖,安静的坐在软榻上。
他垂着头,大量的白发暴露出来,只是过去一夜而已,他看起来,却仿佛骤然老去一般。
“这幅躯体真是不中用了,稍稍熬夜得深了一些,便受不了了呢。”
昆自嘲道。
“那么,听了这么多,您有什么想法呢,三日月殿?”
在他对面,付丧神端坐着,面无表情。
地灯的光芒微微挣扎着,终于彻底的熄灭。一缕曙光穿过门缝,落入房内,在二人之间,划开一道白芒。
良久,三日月宗近才道:“原本,我就觉得奇怪,身为审神者的您,即便已经退役,却绝对不可能无法察觉暗堕付丧神的气息。”
“确实察觉了呢,”昆轻笑道,“别的不说,光是那位鹤丸殿的气息,便无法隐瞒过去……啊呀,不过我也是吃了一惊呢,第一位暗堕的付丧神,传说中的黑鹤,居然会是小六的契约刀。”
“您也令我惊讶,三日月殿,”他又看向付丧神,目光在三日月宗近毫无保留袒露出的鬼之角上停留着,“夜晚的时候,您居然以这幅面貌出现……是想要试探我吧?哈哈,可是,正如我所说的,我反而感到高兴啊。”
青年垂下了眼眸:“能够让黑鹤,以及您这样的付丧神,再度追随的主君,一定是个好孩子,我没有选错人。”
“……”
三日月宗近没有回答,付丧神沉默的站起身,朝青年颔首:“天快亮了,我必须回到主君的身边去了。”
“三日月殿,”昆站起身,青年的脚步踉跄了两下,才堪堪站稳,他轻微的喘息着,“我知道,您对我抱有疑虑,但请相信我……那个神社之中,皆为神刀。”
他轻轻的喘了一口气,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皆为神刀!”
“如果可以的话,”他露出一丝苦笑,“我更希望,由我自己来终结一切,那毕竟是我的过错。尤其是在现在,那个孩子,小六……被传说中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盯上的时候。”
“但是我……恐怕没有时间了。”
付丧神并没有回答他。
三日月宗近头也未回,他伸出手,拉开障子门,破晓的曙光倾斜而入,骤然映亮了寝间。
“那么,”付丧神礼貌的道,“就先告辞了。”
障子门合上了。
三日月宗近在门前站立了片刻,而后便沿着连廊,朝内苑走去。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他的脚下,叶片上缀着晨露,庭院寂静无声,偶尔有风吹过,惊起停驻在细竹上的眠鸟,这精灵便骤然扇起翅膀,清鸣着飞远了。
付丧神脚步不停,穿过曲桥,踏上石阶,一直走到了内苑深处。在陆乔乔的寝所前停下。
一夜过去,这里没有丝毫的变化,除了连廊上多出了几串脚印。
三日月宗近放轻了举动,慢慢的拉开门,他举起衣袖,遮挡住透过门缝的晨光,而后慢慢的踱步到床榻前。
室内的另一张榻上,数振刀剑安静的躺在被褥下。
付丧神看了他们一眼,便绕过刀剑,在陆乔乔的床前坐下。
他跪坐得端正,双手摆放在膝盖上,低头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
良久,陆乔乔的眼睫轻颤,如蝴蝶扑翅,又过了片刻,少女缓慢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