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虽然病重,但是最近每日总能坐着说会儿话,这次景豫来的时候,周皇后刚与昭华说完了话歇息。昭华便带着景豫郡主往御花园里面去,吩咐颜庭陆照顾好周皇后。
周皇后在病中,昭华穿的衣服也不像往日艳烈,而是由上而下渐变渐深的天青色,比之平日,少了几分锐利,她眉宇间仍有一丝不快,为周皇后的病情,也为宫中多事。昭华与景豫并肩,笑道:“妹妹受了惊吓,说起来,朱承冠也是自找苦吃。”
虽说这事是按在了丁家的脑袋上,但是谁也不是傻子,有几人不明白事情主使者到底是谁?
“当日瑞王叔进宫,为朱承冠求个爵位。我看御书房里,父皇都准备拟旨了,再怎么说,朱承冠也是瑞王长子,不占嫡,到底是长兄。空头一个,让人笑话。皇祖母也想着,随意赐个打发了就是。”昭华一想到这群人自以为聪明,做下的一些事儿还是忍不住发笑,“谁知道他却让人去吓唬你们,事儿传到宫里,皇祖母正好顺水推舟,将这事按下。快要落在头上的爵位,就这么被自己给弄没了。”
朱承瑾叹道:“我这哥哥,心思着实阴狠。”
“他没有与你们生死之争的魄力,只敢恶心恶心你,”昭华瞧不上朱承冠,此时另有要事,“我要入朝,总少个契机。”
“皇后娘娘病重,不少人已然开始试探周家,”朱承瑾也感受到了如今局面的不安稳,“姐姐只缺一个堂堂正正上朝说话的机会。”
“我正等着这个机会。”昭华说话间,眼神一扫,正看见假山前方有个宫装女子正一脸委屈的站着,“景豫你瞧这人是谁,眼熟得很。”
走过遮挡的树丛花草,朱承瑾打量了一下,“这,这不是悦宝林吗?”
正在训斥悦宝林的那人也是熟人,是苏美人。
自打发现了簪子淬毒,姜神医与郑太医便在寻解药之法。穿山铁头蛇毒性激烈,但是也有天敌,便是不惧此毒的雪鹰。只是此鹰极难捕捉,更别提取其胆汁,还是翻遍了太后的私库,才找到一块多年前进贡上来的雪鹰胆。最后有了个极为痛苦的法子,彻底剜掉腐皮烂肉,以雪鹰胆研磨成粉涂抹在上,每长出一点,便也带着余毒,要再次剜掉,直至毒净。这再用最好的伤药,敷上伤口。
这法子也太痛苦,何况是对于苏美人和陆夫人这些深闺女人。
但是这二人毫不犹豫的同时答应下来。
此刻再看苏美人,额头只是有一条淡粉色疤痕,眉目飞扬还像刚入宫时一样。她容貌恢复如初,苏家这些年也越发鼎盛,比起恪昭媛这些老人,她年轻娇美,比起刚入宫的新人,她与皇帝又有一份情谊,还有独有风情。
最近宫里的风向变得奇快,一时捧着齐亲王生母恪昭媛,一时又捧着复宠的苏美人。
苏美人对于恪昭媛,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对于攀附恪昭媛的悦宝林,也是时刻找茬儿。
“悦宝林,怎么见着我就要躲呀,”苏美人安安稳稳坐在石凳上,声音慵懒,“大老远的就跟你打招呼,你不请安也就罢了,还装作没看见我,这可就不该了。”
“嫔妾给苏美人请安……”悦宝林没想到苏美人这么不饶人,明明她都要走了,非要将她喊回来。可是没办法,她身份、地位、家族、宠爱,样样都不如苏美人,被人逮着把柄,可不是得好好被整治?
昭华眉头一挑,将朱承瑾拉到树丛后面,轻声道:“躲起来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她二人出来,只不过一人带了一个丫鬟,四个人挤在树丛后面,又有假山遮掩,倒是看不出什么。
苏美人穿着毛绒滚边的精致宫装,皇帝所赐,崭新的深色衣袍配上漆黑软毛镶嵌在袖口领口,将她那份少女娇嫩抹煞,取而代之的是身段眉眼都勾魂摄魄的风情。比之全盛时期的恪昭媛,也不失色。悦宝林长相虽说不错,但是有苏美人珠玉在前,她也黯然失色。
“悦宝林,说起来,我有幸见过晋南侯世子妃,那是你的亲堂姐吧?”苏美人说起李娴,悦宝林李素素不解其意,但是仍然点头道:“正是嫔妾的堂姐。”
“李尚书一家忠臣,晋南侯一府良将,晋南侯世子妃更是京中有名的贤才女子,就连我没读过几本圣贤书,都知道不去抱别人大腿,看别人脸色赏下来的饭,吃在心里头也不舒坦。”苏美人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那正是悦宝林听恪昭媛提起过的,皇帝常拿着的一串念珠。
悦宝林从皇后那儿没得什么好处,又转投了恪昭媛和端云公主一系,每天谄媚巴结,仗着恪昭媛的势,对苏美人颇多怠慢。
苏美人哪是能咽得下去这口气的人?
“嫔妾听不懂姐姐的意思,”李素素眼中含泪,宫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锦衣玉食有了,又想要皇帝宠爱,还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更想要份位,要荫蔽家人,“嫔妾从未刻意攀附过什么人,又有哪里得罪了苏姐姐呢?”
说到这儿,李素素心里一颤,像是知道是为了什么。
“前些日子,皇上去过你那儿几次,听说你瞧上了我的那支海清碧玉镯,不知是真是假?”苏美人如今所用,皆是皇帝新赐的,有让恪昭媛都吃醋的念珠,也有让李素素眼红的镯子。那日皇帝一连去了李素素那儿几天,李素素胆气壮了,便半是撒娇半是痴缠的说喜欢那镯子,可是被皇帝送给了苏美人,自己不好讨要。
本是床榻私语,缠着皇帝要个玩物,只不过这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被苏美人知道了。
“嫔妾怎么敢跟您争什么东西,嫔妾自知身份低微,只是与皇上的一句笑语……”
苏美人讥讽一笑,“笑语,笑语却要将手伸到别人的私库里去,这是什么道理!不过妹妹也不必太过害怕,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我要吃了你呢。海清碧玉镯在这儿,你拿去就是。”她身后婢女奉来一个檀木盒子,要递给李素素。
悦宝林浑身都战栗起来,哪还敢拿什么碧玉镯,“姐姐饶了妹妹吧,妹妹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过是个镯子,苏美人何必如此呢,都是姐妹,都为了侍奉皇上不是?”能出面为悦宝林说话的,除了远处袅袅婷婷走来的恪昭媛,也没别人了。
“哟,贺姐姐来了。”苏美人这才起身,行了个礼,“给恪昭媛行礼见安,姐姐怎么来这儿了,”眼睛往悦宝林身上一瞅,“还是说,您消息够快啊。”
“只是偶然逛到这儿,碰巧遇上而已。”恪昭媛这个旧爱与苏美人这个新宠碰上,周围伺候的人已经是大气不敢出了,佛爷打架,伤的可是凡人。恪昭媛笑道,“悦宝林,苏美人赏你镯子,你收下就是,也省的浪费了苏美人的一片好心。”
她一个眼色,身边婢女就去捧起了盒子,恪昭媛拉过悦宝林的手,“好了,我代悦宝林谢过苏美人。”
“今儿,这御花园里可真热闹。”昭华与景豫刚要走出去,便看到又来了两人,正是顾德妃、陈昭仪,开口的正是陈昭仪。
恪昭媛笑容僵了僵,这才记起要给这二人行礼,“嫔妾见过顾姐姐、陈妹妹。”
“贵妃娘娘……嗨看我这嘴,说惯了,恪昭媛不必多礼了。”陈昭仪满面含笑,分明不是无意,而是故意为之。
顾德妃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恪昭媛的婢女觉得这檀木盒子,有些烫手。
“大老远的就听你们说海清碧玉镯,不是皇上赐给苏妹妹的吗,怎么如今在恪昭媛的婢女手里?”陈昭仪性格厉害,丝毫不让人。
恪昭媛道,“这是苏美人赠予悦宝林的。”
顾德妃眉头一拧,轻声道:“姐姐在宫里这么些年,难不成不知道这些规矩?皇上赐的,哪有姐妹间随意转赠的道理?悦宝林,还是将这镯子还了回去吧。”
恪昭媛见局势对自己不利,忙见风使舵,将盒子放在李素素手上,道:“是啊悦宝林,虽说苏美人疼惜你,到底于礼不合,还是还回去吧。”
悦宝林自己多嘴,引出这么多事儿,赶紧将盒子放在桌上,“姐姐还请将镯子收回去吧。”
苏美人笑着将盒子打开,笑意便凝在脸上,“这……妹妹怎么将镯子摔碎了?”
众人忙凑上来一看,可不是,通体温润的海清碧玉镯,碎成了两瓣儿。
陈昭仪掩唇,“这可是好东西啊,又是皇上御赐的,悦宝林怎么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