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怀如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急急地贴了上去,我眼前一花,两柄剑竟然合二为一!我上前细看,那宝剑丝毫没有拼凑的痕迹,倒像两柄剑原来便是一体,或者说,向怀,原本便是它缺失的一块碎片,故而才会精巧胆小却又灵气惊人。
我握了那宝剑于手中细看,靠近剑柄的剑身之上刻着两个字——银魄。我于口中轻轻念来,银魄剑似乎能听到我在叫它的名字,再次隐隐地泛了泛光,却比方才光华更盛。我心中一动,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来,仿佛握着的并非一把剑,而是一个曾经沙场同赴,生死与共的老朋友。我不禁有些茫然,在自己那段丢失的记忆之中,我是否真的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人和事!
当我收了银魄,重出冰潭的时候,我发现那任翩若居然还一直在岸边等着我,我欲哭无泪,想要仰天长叹:不想这世上竟会有一块如此美丽的狗皮膏药让我碰上了,甩都甩不掉,简直阴魂不散。
她似乎也终是厌倦了这一路的追赶,她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便突然向着我一扬手,一条长蛇般的白绫不知从哪里飞出,向我绕了过来,一头握在她手中,另一头已经将我绑了个结实。她冷冷地说道:“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了!当年的凶兽没有咬死你,天宫的雷刑没有劈死你,如今你一个凡人之躯,夏河村的妖没有杀了你,崖底的毒气没有毒死你,冰潭的水也没有淹死你······你已经活得够久了!”
我坠了两次崖,落了两次水,被她追了半日,早已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此时被她绑着动不了,索性放弃了挣扎。我听着她的话,不由怔了怔:“你也到过夏河村?我明白了,难怪那碗口粗的树枝会突然折断,是你,你故意把我和小喵的位置曝露给那两个妖,你想借刀杀人!难怪你一路跟着我,却一直不现身,你既想我死,又不愿意担上杀我的罪名,你是怕魔君知道了会怪你,对吧?”
她瞪着我没有回答,然而那清秀那脸上却因为怒火而涨得发红,她眉头紧蹙,眸中寒光毕现,手臂突然用力一带,我被白绫带着高高地扬起,又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上火辣辣的,骨头被摔得“格格”作响,我喉中一腥,嘴角漫出一抹血来。
我笑了笑,我本就打不过她,何况现在,我被她绑着,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就是死,我也不让这般阴险的女子好过。我摆出一副无赖的脸皮,故意向她说道:“反正要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子煊了,就是想要招惹他,纠缠他,我爱他爱得要死,我就是要纠缠到有一天他也爱我爱得要死······”
不等我说完,任翩若已然再也听不下去了,她银牙一咬,这次当是用了全力,那白绫将我勒得生疼,再一次高高地抛起。我闭了眼,听凭身体于高空中被狠狠地摔下······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我也没有死。
身上的白绫突然一松,我被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听见任翩若那娇柔的声音无比惊讶地叫了声:“子煊······”我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
曾经绑住我的白绫已经碎成了一段一段,飘于空中,落于尘土,便如我眼前的魔后任翩若一般,完全失去了方才的凌厉和神采,她的目光惊讶,凌乱,最后变得无力。在她的面前有一把泛着青光的黑色扇子,正寒光凛凛地抵着她的脖子,扇子的主人,用另一只手将我搂在怀中。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魔君凌子煊,他此时的脸上如罩着层寒霜一般,冷得叫人害怕。
任翩若与他对视了片刻,渐渐于慌乱变得平静,即便他眼中流露着杀机,她仍是露出了在他面前一贯的温柔与沉静,就好像那贴着她的玉颈的,并非一件杀人的利器,而只是她夫君的一根手指。
她如娇花一笑,笑容清浅,言语却是不卑不亢,谦然有礼:“子煊,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外人,亲手杀了自己的魔后吗?魔界中人会如何看,子孙后代会如何想,还请圣君为自己的清誉着想。”
他一身紫袍贵气逼人,春花秋月一般的俊脸绷得紧紧的,娇艳的唇微微一勾,哪怕是在盛怒之下,他的冷笑仍旧充满了无敌的诱惑,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魔后么?我可以立你,也随时可以废了你!”
她亦是冷冷地笑了笑:“圣君如今杀伐决断,果然已是今非昔比了。”
“你记着,自此刻起,你若是再敢对她动什么歪脑筋,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格外沉重,让人不寒而栗,我果然看见任翩若似乎是默默地打了个寒战,乖乖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子煊亦不再看她,抱起我便走。此刻我是疲惫万分,又到处是伤,靠在他怀中却是十分不安,我抬头向他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回宫。”他一边答着,脚下未停。
“回宫?”
“无妄谷,紫煌宫。”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桃花眼一瞥之间便已是流光万点,“你还有何要问?”
“有,”我仍自追问,“你带我回你的魔宫去干嘛?”
此番,他却笑得更是妖孽,雌雄难辨的脸上勾魂摄魄,唇如桃瓣,娇艳欲滴:“你不是说爱我爱得要死么?自是给你一个招惹我,纠缠我的机会啊。”
我:“······”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仙女大神,那个【收藏此文章】真的是可以点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紫煌宫里燕分飞
凌子煊不由分说便抱了我要返回魔界紫煌宫去, 我心中不由得惊慌,那任翩若是魔后,我一旦进了魔宫, 岂非是到了她的地盘,若是子煊一个没看住我, 我定然会被她挫骨扬灰;但若是子煊真的看住了我,人家毕竟是夫妻, 我去人家家中搅和, 又算个什么事呢?
于是,我一边挣扎一边叫着:“放我下来······”然而子煊却是充耳不闻,仍是自顾地走着,我又踢又闹,倒让自己浑身的伤都疼了起来。最终,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我只得故技重施, 在他的胳膊上又咬了一口。
他被我咬痛, 手臂一松,我挣脱了出来, 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摔得我一把老骨头快要断了。他气笑道:“你这女人!你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 敢一而再地对本君动嘴的女人!”说罢,他见我疼得呲牙咧嘴,只得又弯腰想要来扶我。
我不让他扶,一点点向后退着说道:“你别过来!我不要去紫煌宫, 你放我走吧!”
他愣了愣:“你何时变得这样怕我了?”复又轻叹道,“原是我不好,才会让你受了这许多苦,你怕我恼我都是应该,只是无忧,你这一身是伤,也该随我回去上些药,养养伤才好啊。”
我见他一堂堂魔界之主,此时半蹲于我面前软言细语,又是哄又是劝,到底心软了些,出言问道:“可说好了,只是上了药,便让我离开?”
他默了默,终是点了点头。
紫煌宫坐落于无妄谷中,富丽堂皇而又庄重神秘,整个宫宇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紫色云雾之中,大有紫气东来之意。宫宇各处只见琉璃瓦,朱漆门,檀木做梁,水晶做灯,漱玉珠帘,紫金画柱,让我这数年来于天山日日苦修之人一见之下,那张着的嘴便再也合不上。
子煊居于吟霜殿,他便将离他最近的洛玉阁指给我做了寝殿,还派了个乖巧伶俐的婢子雁儿来陪着我。雁儿看起来尚未成年,玉雪粉嫩的圆脸,乌黑的眼睛看起来又精神又机灵。
我两次落水,一路逃命,身上的衣服自然是又脏又皱,脸上也尽是倦容,雁儿不待我说什么,便已手脚麻利地为我备了浴桶热水,又为我备下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我沐浴之后,懒懒地躺在床上,等雁儿为我上好药时,我早已睡得香沉,于梦中会周公去了。
醒来时我细细环视了一下,屋内陈设精致,一应摆件皆是珠光宝气,华美绝伦,墙上字画古色古香,矮几上有翡翠盘,碧玉觞,琉璃瓶,奇花异果散发着淡淡清香,琥珀酒配金足樽。
我不见雁儿也没有叫她,自行梳洗更衣便出了房门。门外不远有一后园,园中有花树异草齐齐绽放,煞是艳丽夺目,旁边池水环绕,浮萍碧绿。顺着池边蜿蜒而行,走了没多远,便见前方一个凉亭,亭中一男一女正在说话,男子紫袍加身,女子粉裙及地,正是子煊和翩若。
我闪身躲在一棵树后,心中自觉唐突,这一大早的,我便在人家院中偷听人家夫妻说话,他俩也是,夫妻之间说话哪里不好说,非要在这后园凉亭中秀恩爱么?
他俩却并非在秀恩爱,他们之间的感觉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那寒气随着他们的对话蔓延开来,让我虽远远地站着,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
任翩若的语气仍是那般淡淡的温柔:“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对吗?你为什么当时不说也不问,这些日子以来,看着我像个傻子······”
“恐怕,我在你的眼中,更像个傻子吧?”子煊秀目一挑,“我的贤后,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每日里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痴情的妻子,背着自己的夫君,却是这般的辣手无情!”
她嗤笑了一下:“为什么,我们自幼相识,你却从来不曾真的认识我,从来分不清我何时是真的,何时是假的······而她呢,纵然她变得面目全非,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子煊说道:“其实,也并非是我一眼认出她来,我那时见到她的样貌身材和说话的语气时,只是有几分疑心。让我加重怀疑的有两件事:其一,你或许不知,当年我与她一别之时,我的袍袖上沾染了她的血。后来我便以其血为魂种下了落英谷前那几株红梅,而那红梅正是落英谷结界的阵眼所在,那日她毫发无伤便破了我设下的结界,到了殇河边,让我甚是诧异,如今想来,当是那红梅花魂感应到了她,故而为她放了行。”
他这一番话,听得我又惊又疑,他口中所说的那人,倒极像是在说我,我果然忘了许多人许多事,原来当初,他并非与我一见如故,我与他,确是故人重逢。
又听他缓缓说道:“这第二件让我猜到她身份的事情,便是她的脉息。”说到这里,他语气之间变得有些沉重,“翩若,我是魔界的圣君,我怎么会看不出那是魔界禁术——悲歌吟!你告诉我,这禁术除了魔界护法,还有何人能够学到?”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任翩若在听到“悲歌吟”那三个字后,仿佛被一把大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她怔了许久,才凄然一笑:“原来,你那时便猜到是我了!子煊,你心中定是恨透了我吧?你当日为何不问我?”
子煊淡淡说道:“问,你会对我说实话吗?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自然知道你九曲心肠,心思缜密,若真的是她,你自然会替我找到她。你是我的魔后,你赠她盈袖之时,她不明白,我怎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