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才反应过来,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