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笑了笑,身体重新放松,慢慢没入星空色的温水里:
“我以为你还在宁州出差呢。”
朦胧的雾气中,她似乎察觉到母亲的动作有一丝仓皇。照理说,她发现浴室里有人,尽管是母女,第一反应应该是关上门去另一个洗手间,而姜彤进来后直奔洗手台,仿佛洗干净手是一件多么急不可耐迫在眉睫的大事。
名侦探姜户川·栀有理有据地怀疑——她老妈可能摸到粑粑了。
“咳咳。”姜栀憋住笑,问,“干什么这么着急洗手?”
姜彤背影一滞,回过身,双手搭在洗手台上,前些天刚补过色的红色长发披散在肩,依旧是那副潇洒不羁、意态风流的模样。
她直接跳过了“洗手”这个话题:
“那你呢?”
“我?”姜栀右手捧起一团泡沫,“我快乐泡澡。”
姜彤勾唇,目光飘飘然落在姜栀刚巧亮起的手机锁屏画面上,某男子的全身海报清晰可辨:“一边听男朋友写的情歌,一边泡澡,不错!”
“什......什么情歌,这是古典乐,是艺术!”
姜彤抬抬眉:
“这是他为歌剧《小爱神》写的插曲,那个片段刚好是一个陷入初恋的少女在深夜因过度思念爱人而偷偷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刻上他的名字......”
姜栀的脸颊霎时涨得通红:
“歌单是随机播放的,前一首是战争奏鸣曲,再前一首是诙谐曲,我就是单纯觉得好听。”
“那你说,这些是不是都是他的歌?”姜彤顿了顿,话锋一转,恨铁不成钢道,“你都是他女朋友了,还这么没底气,边泡澡边听他的歌怎么了?下次你泡澡的时候,叫他搬个钢琴在你旁边弹,弹到你满意为止。”
姜栀不知道老妈怎么说着说着忽然疾言厉色起来:
“你今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姜彤不语,眼神逐渐变凉。
沉默片刻,她忽然轻笑出声:
“我今天,碰到你爸了。”
“什么?!”
如同被雷击中般,姜栀双目圆睁,整个人好像被强按进浴缸中,水淹没了头顶,好半天无法呼吸。
多少年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上一次母亲提起父亲是什么时候。
原来老妈今天不是摸了粑粑,而是见了她爸啊。
“他......”
姜栀咽下一口唾沫,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浴缸中,温水已经不能温暖她因紧张而发冷的身体,“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姜彤却完全没有等女儿收拾完毕后认真诉说的心思,她的语气很随意:
“就碰巧打了个照面,没说几句话。”
嘴上虽这么说,姜彤心海中的起伏波浪却还未平息,要不然刚才见面后就不会落荒而逃。因为碰面的地方离家近,她直接弃车走了回来,当发现那个男人似乎偷偷跟了她几步之后,姜彤更是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这才在家门口的绿化带旁踩空跌了一跤,双手沾了些灰土。
姜栀火速冲洗完毕,如闪电般回房换好睡衣,头发也不吹,用浴巾一包就重新来到老妈房间,正襟危坐:
“妈,你再跟我说说,你们在哪碰面,说了什么,我爸他......现在怎么样?”
这一瞬间,姜栀完全忘了自己曾经也无数次向姜彤询问关于父亲的事,而姜彤这二十多年来,连“我爸是谁”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有回答过她。
“他挺好的。”
姜栀等了半天,只等来这四个字。
姜彤背对着她低头收拾自己凌乱的梳妆台,红色长发如水蛇般诉说着这个女人的美艳与放浪不羁。
姜栀咬了咬唇,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养大她的人是舅舅舅妈,她明明有妈妈,妈妈却很少管她,多年来对她的亲生父亲绝口不提,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孩子都不可能将这样的遭遇视作正常。
“我之前以为,你是意外怀孕,你可能......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
姜彤年轻时风评不好,情场中的她放浪形骸,作为小辈的姜栀也有所耳闻。可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姜栀很犹豫,但不得不说,
“可是今天,你说你见到我爸了,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因为某种原因,你以前不告诉我,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作为子女,我应该有最起码的知情权吧?”
姜彤此刻对刚才自己在女儿面前的一时激动感到无比懊恼。
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自己对女儿的亏欠已经无法弥补,随着年龄增长,她逐渐认识到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后,至少不能继续亏欠女儿更多了。
“我的确......一直知道你父亲是谁。”姜彤缓缓道,“虽然怀上你是意料之外,但你的父亲,也是唯一一个我愿意生下他的孩子的男人。”
姜栀长睫轻颤,又听母亲继续诉说:
“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住在他的公寓里,他的家人不喜欢我,某天晚上趁他不在家,他妈妈带人来直接把我扫地出门了。那天下着雨,夜已经深了,你舅舅来接我的时候,我看到,他就在公寓楼下站着,全程无动于衷。”
“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心里虽然恨,但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怀孕,也是最后一次,此生唯一一个孩子,当然要生下来。”
最后,姜彤换上轻松口吻:
“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不提也罢?”
姜栀思忖片刻,点一下头,一秒后,又用力再点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