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心虚。
居然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他知道世上有男风这回事,因为过去的一点经历,他知道的还很早。
及到长大出宫,他还陆续听说了教坊司的隔壁就有男风馆,这一方面是因为少数人本就好这一口,另一方面则是朝廷律法禁止官员宿娼,于是官员们另辟蹊径,将本来小众的这个门道催生成了产业。好些官员和世家大族好奇要尝鲜的子弟都会去光顾。
朱谨深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只是他不喜欢糊涂,凡事既知道了,就想弄个明白。
他本人对这种事可绝无半点兴致。
沐元瑜爽朗明快,跟他曾听闻过的那种涂脂抹粉的小倌们没有任何相像,也绝不该把他们联系到一起——除了她长得娘了点之外。
可她那个堂兄还更娘呢。
朱谨深记性好,见过一次的人再不会忘掉。沐元瑜只是过于秀气,她那个堂兄眉目间简直是有点艳的。
“殿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呢?”
沐元瑜疑惑的目光跟着他,一直跟着他到前面的座位坐下也没有收回来。
她觉得朱谨深不太对劲,脸上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不说,脚步都慢吞吞的,好像随时打算退回去,眼睛也不看人。
早来的两个皇弟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眼神不知道在放空什么。
这个模样——他不会还厌学吧?
踏进学堂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讲官还没到,沐元瑜重新坐下来,她的位置在朱谨深的正后方,伸手指戳他:“殿下,殿下?”
朱谨深没回头,闷声道:“做什么?”
他身体往前倾着,不叫她再戳到。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片刻后,一张笑脸凑到了他面前:“殿下,你是不是元宵晚上在外面呆久了,身体不舒服了?”
朱谨深的瞳孔瞬间微有放大——她还从座位绕出来跑到他面前来了!
这一下完全无法回避,朱谨深一看到她那双弯弯的笑眼,梦里的记忆立即复苏回放,尴尬得他身上一麻,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压制不住地转头瞪了朱谨渊一眼。
朱谨渊正不太开心,嫡兄回归,他在学堂为首的短暂时光结束,令讲官进来的权力也不属于他了,结果还莫名其妙吃了嫡兄一个白眼,他可冤枉:“啊?”
他想偷偷瞪朱谨深一眼还没来得及呢,结果先被瞪了?
什么世道!
这点便宜都占不着,好生气啊。
朱谨深瞪完他,垂下了眼:“没什么事,回你位置上去,讲读的时辰要到了。”
沐元瑜“哦”了一声,她看出朱谨深怪怪的,但他不说,也没有她逼问的份,只好依令回去座位。
但她心里很不习惯,朱谨深没对她这样过,她有点小失落。
朱谨渊见这样,倒是若有所思起来,眼神也不禁亮了点——难道两个人闹矛盾了?
朱谨深没理他,传了令旨:“请先生进。”
讲官们依次进入。
讲读开始之后沐元瑜发现,朱谨深上课是有优待的,朱谨渊和朱谨洵要读十遍的文章,他读三遍就行。
朱谨深一副不大乐意说话的样子,沐元瑜不好和他聊,捡着课间时悄悄问了许泰嘉。
许泰嘉倒是给了她解答:“殿□□弱,从来学堂一直是这样的,只要能按时完成功课,先生们对他都很宽容。”
沐元瑜道:“殿下还有完不成的功课啊?我看他这些书早都念完了,再在这里坐着都有点浪费时间,怎么不专门另开了课呢?”
她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是以为朱谨深体弱,常缺课,他习学的进度相应会慢,因此还跟弟弟们坐在一个屋里。但经过元宵宴那一遭,可见书经之类他早就烂熟于心了,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读这些早就知道的东西。
他要另开课是极便宜的事,皇家还能缺先生不成,只怕翰林院里一堆争着抢着要来的。
许泰嘉也有点纳闷:“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总之就一直这样了,好像先生有跟皇上反应过,不过之后还是这么着了——”
“泰嘉,过来一下。”
朱谨深站起来,说了一句。
“哦,殿下找我有事?”许泰嘉忙应了一声,顾不得理会沐元瑜了,站起跟朱谨深到往门外走去。
朱谨深现在看见沐元瑜就觉得不自在,不想看她,但不知怎地,余光又忍不住飘了一眼过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好像有点闷闷的样子。
倒是懂事,没有要跟过来。
朱谨深心里又不忍起来,这事并没有她一点错处,他躲着她,只怕她还以为自己在给她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