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趁这半年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同时把碧月花园的房子给装修了。”
“不租出去了?”
“不了,你不会怪我一会儿一个主意吧。”
“怎么会?”
“之前我考虑事情是很不周到,我妈说得没错。这次我动手术,来一家子的人,都没地方住。若不是我一味坚持要住海蓝公寓,你妈也不至于要睡沙发。”
钟乐连连点头:“对啊,反正都是要装修的,明年上半年我也空闲些,还不如早点装。”
他总是这样,她说什么他都点头,好是好,可有时也会让人迷糊,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你,我说什么你都说好。有些事情若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妥,不要总是迁就我,说出你的想法你的方案来,我也会听啊。以后你要是一点意见都不肯提,我就会觉得在你心里,我大概是个冥顽不灵的人,所以你觉得连商量都没必要。”
钟乐伏在桌子上,笑出声来:“我没有一味迁就好不好?只是很多事情,我觉得这样也可以那样也不错啊,并不是非要在你我之间,分一个胜负出来。”
是哦,他不一直如此吗?
两人抵头而笑。钟乐说:“你非要我提意见,那我就说了,这半年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虽然我知道不应该干涉你找工作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找相对不那么忙的。mcc那种就放弃吧,拿自己的时间和身体换来的高薪,不要也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郁玲每天早上六点起来散步,起初是慢走,渐渐地成了快走。日复一日的天色微明,慢慢的也能跑起来了。她本不用起这么早的,但钟乐非要和她一起晨练,他还要上班,她只好陪着早起。
暗淡的晨光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小区围墙卸下夜的阴影,墙头上的三角梅露出新叶间暗红色的花苞,墙根的青苔也从连为一体的墙砖的深褐色中苏醒过来,露了点毛茸茸的外观。比这夜与晨的更迭更快的是钟乐,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了小区,消失在围墙后面。
以他的速度和耐力,半个小时他就能在塘朗山下跑个来回,但他更情愿陪着郁玲。
郁玲跑得极慢,她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健身的app,显示她的配速是9.28,几天下来,也就提到了9而已。在钟乐看来,这分明就是快走。
郁玲气喘吁吁,一口咬定她就是在跑:“几天前我快走,就没这么喘啊。”
许是大病初愈,不敢跑,也跑不动。钟乐不催她,自个先跑上坡去,回头瞧不见人了,就原地做拉伸等着她。总是要等好久,才见围墙下茂密的叶子间冒出来的小头。那小头儿沿着围墙外的小径,一点一点地向他挪动着。路上也有其他晨跑的人,他看过几次,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没超过她,始终在她身后四五米外。
若说郁玲也有不擅长的事,那无疑就是跑步了。她吃力的样子,让钟乐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埋头跑步。那是他第一次当体育委员,拉了郁玲参加学校的运动会。他只是想凑个人数,她却不想只跑个过场,她说既然报名了,总得练一练。
老家的冬天比深圳冷得多,下了晚自习后,更冷。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的课,钟乐只想赶紧回家,躺被窝里睡觉。他答应陪郁玲去跑,却只陪了那么一两次。因为郁玲真的跑不动,400米的跑道,她跑一半就得歇下来,“不行了,我这里疼,”她按着右下肋的地方。稍作休息,她接着跑,越跑越费力,一圈要歇上三回甚至四回。
钟乐跟在后头,实在不忍她这么辛苦:“算了,郁玲,你别跑了,冬运会也别参加了。”
“你不把名单都交上去了?”
“我看还能不能找人替一下,没人的话,到时你就说不舒服。”
“行吗?”郁玲弓着身子叉着腰问他。
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郁玲在清冷的月光下走了片刻,还是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总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天色就亮了。昏暗的薄雾悄无声息的溜走,晨曦的光将天地万物占为己有,风流动起来,爬满院墙的叶子也婆娑起舞,夜间滞留的淤塞和沉闷,终于一扫而光了。
钟乐等得无聊,起身再跑。郁玲跑步从来只盯着前方一两米的地界,突然间一双黑白相间的跑鞋闯入视野。她吓一跳,抬起头:“你怎么往回跑了?”
“陪你啊,你累不累?”钟乐停在她前方半米开外,倒退着跑。
“累啊,可是三千米才跑了不到一半。”
她跑步时的喘气声特别重,钟乐说她呼吸方法不对,她摇头,“没用,我肺活量不行。”
“那你要不要歇会?你要哪里不舒服,就停下来走走,千万不要逞强。”
郁玲边说边喘:“没事,我能坚持。虽然每次跑时都跟要死了一样,但白天的状态很好,肩膀也不疼了。”长期伏案的工作就是容易落下肩颈的毛病。她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你看,配速已经是8.8了,跑上一个月我就能适应了。”
有些人不管身处怎样的处境遭遇怎样的困难,都是不会变的。
“你还记得高一时,我怂恿你去参加运动会,报了个800米的中长跑?那时你跑步就不行。”
“怎么不记得?本来是你求我参加运动会,说好了陪练,结果你也就第一天陪着跑了。”
钟乐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那时我喜欢的还是球类运动,觉得和一帮人一起玩比较开心。大晚上的在操场上跑步,又冷又闷,结果你还跑不动,我跟在你后头,觉得自己特像个监工,索性一下晚自习就溜了,这样你也不用受罪了。”
“可我还是去跑了。”郁玲认为他在说谎,大概是想安慰她那时的苦闷。“我还跑得挺伤心的,因为他们都说你追上了高二三班的班花。”
“谁和你说的?不要听人瞎讲,我从来就没交过比我大的女朋友。”话音一落才知自己说错了话,郁玲就比他大。他俩同年出生,但月份不一样,郁玲一月生日,他是四月生日,但大三个月,那也是大啊。
郁玲跑快两步,要拍他两下。钟乐算准她意图,飞快的转了个圈,朝前窜了几步,躲了开去。
“你还躲!你也不想想,那时我对跑步能有多大兴趣。”
虽说他们经常会聊起过去,但都是聊事不聊心,这还是郁玲第一次当着钟乐的面,吐露她过往的心思。说得如此平淡轻快,她才意识到那真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像河水淌过细沙,像飞鸟掠过天空,它留过痕迹,却是一点都不伤感了。
钟乐再调个头面向她。“那时我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放心好了,从今天起只要你想跑,我都陪,一定陪。”
2016年是个全新的开始。
几乎从不跑步的郁玲,在钟乐的鼓励和带领下,每天都绕着小区的外围跑上两圈。
她还做了一份以前从来都不会去想的工作。她不喜欢讲课,更准确的是,她不太喜欢对着陌生人滔滔不绝说一大堆东西,她还不喜欢和他们交流职场心得,不喜欢回答他们提的莫名其妙的蠢问题,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和良知,去说一些毫无根据的煽情的正能量的小故事,而这恰恰是受众们接受度最高的课程内容,自然也是最挣钱的方法。
元月五号郁玲讲了第一次课,街道办的培训教室里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人。课前她简单的问了学员们的情况,都是二十来岁的本地年轻人,几乎都是高中或职高学历,而且没有一个有在一家公司任职超过一年,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既不愿意去车间当工人,也不愿意当店铺里的服务生,只想谋个正经的写字楼里的工作。
好吧,职业无贵贱,但人总是会有偏见的。那些漂亮堂皇的写字楼,有好学历可以进,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也可以进,有人脉更可以进,但要是以上都没有的话,那就好好学这期课程吧,说不准可以谋到一个文员或者是助理的职位。郁玲的开场白从来都是这般利落直接。
到这一期的最后一堂课,培训教室里已坐了四十多号人,就连街道办好几个雇员也都凑进来学习。“郁老师,你说的都是干货,不论是excel还是公文写作,全都有实例。我把我的高中同学都带来了。”有学员这样和郁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