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郁玲便乘地铁到深圳北站,转高铁到广州南站,再换乘广州地铁,耗时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公司楼下。她掐着点来的,以为来了就能面试,没想接待的人事部员工让她在会客室里等,等到中午下班也没人来面她。她去问为什么,人告诉她因为刘总在开会。
郁玲纳闷极了:“可是今天面试的时间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你们没有和刘总说要预留时间吗?”
那位员工一脸的麻木:“刘总临时要开会我们也没办法啊。”
郁玲再向她确认刘总即是这家公司的人事总经理,便说:“麻烦你进去问一下,刘总还要开多久的会。我这边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
员工翻了个白眼:“刘总开会,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你若是忙,就别来了。”找工作的人还这么神气,她也是第一次见。
郁玲被气坏了。若是她有这样的下属,早就骂得狗血淋头了,不,早就开了。
负责招聘的员工,会给求职者留下第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们的表现亦是公司的门面。今日遇到的招聘专员如此态度,那位刘总的水平和整个公司的治理,大可以管中窥豹了。
郁玲看,实在没理由再等下去了。
出师不利并不能挫败郁玲,更激发她要沉稳下来,找工作不是目的。能在一家企业里长久的干下去,最起码也得相看两不厌。如此一来,她的选择面看似宽广,实则更狭窄了。
趁着这空档期,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她和钟乐本打算回来就去区民政局领结婚证。谁知上网一查,才知如今登记结婚,都必须提前网上预约。预约就预约吧。可这十月大概也是个好月份,凑集了很多的新人。他俩便排到十一月初去了,又恰逢那几天是钟乐的攻坚战,估计没空和她去领证,只能再往后排。
这是第一件办不妥的事,不开心也没法子。
然后她便让钟乐把碧月花园的房子挂在中介出租,一时间竟也不好租出去。中介带的客人不是短租,就是群租。这样的租户,郁玲都不喜欢,房租不稳定还容易毁坏房子。但中介说目前小区内像他家这样的三房,房源众多,而携家带口的家庭租户,到十月了,也不多了。单身客自然只想要一个单间。租客过年都是要回家的,有些都不知明年还来不来,签长期合同,就要多付春节假期的租金。他说,租房的高峰期就在春节后,到那时不仅租客多,而且租金涨得高,要不,你们等等?
那就等年后再说吧。这是第二件办不妥的事。不开心也没法子。
让郁玲郁闷的,还不是上面这些事。
郁明和小倩比她早一天回深圳,小倩自是住郁玲的公寓,她在郁玲不在,郁明也不愿意住工厂宿舍了。等郁玲回来后,便发现她仍没法回她的公寓。郁明更是堂而皇之的说他一个做销售的,隔两天就要来市区跑客户,住关外那么偏干什么?每天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公交车上,还不如把这些时间节省出来和客户喝喝功夫茶,联络感情。
“那我住哪儿?”
轮到郁明和小倩不解,“你不都已经住到钟乐那边去了啊。”
郁玲要发作,钟乐拉她,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出门。郁玲出门前再警告他们:“别来打我主意。我才不管你工厂宿舍偏不偏,你要想住市里,自己找房去。我这边只有一间房,而且钟乐也要搬过来了,最迟这个月底,听到了没。没道理我这边要付房贷,他那边还要多付一份租金。”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有这两位小祖宗,郁玲便只能在钟乐宿舍里住着,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虽说还没上班,其实也不闲着。找工作去面试,都是要花费巨大精力准备的事,就算前几次的面试结果不满意,她也不会放低自我要求。她还报考了高级人力资源师,这个职称的报考条件极其严格,她也就是这两年才达到报考要求,虽说含金量不比cpa或是司法考试,但职业空窗期拿下它,也是聊胜于无吧。
再有琐碎的时间,她便把钟乐宿舍仔细收拾了一番。虽说也住不久,但她早已习惯在私人空间里尽量让自己呆得舒适。
钟乐无疑是体会这种舒适惬意最深刻的人。他除了做菜,并不擅长其余家务,之前宿舍没到杂乱不堪的地步,也只不过靠着一点不能被人嫌弃的觉悟,乱了就随便收拾下。
但郁玲却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夜深人静回来,怕吵醒郁玲,他只拧开玄关处的小黄灯,静静的放下包,静静的脱鞋,环视四周,昏黄的光圈里,每样东西都被收拾得妥当,不逾规越矩一步,仿佛天生就该静静的呆在那里,它们的主人则从容安静的睡在床上。明明多了郁玲不少的东西,可看宿舍似乎还多出了空间。钟乐会突然恍惚,会以为这一切很平常很久远,他都快忘记一个月前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因为他一点也不念想。
郁玲洗过的衣,都带有别致的芳馨香气。她说上班还是尽量穿精神点,这段时间免不了熬夜,随时都要带上置换的衣衫。她把他所有的衬衫西裤都清了出来,一个下午的时光全给熨得笔直挺括,颜色从浅至深,一水的挂在衣柜里。每次晨起换上熨烫一新的衬衫,他的心也是服帖的。
郁玲还爱洗床单被子。欢愉过后,床单上总会留下印渍。他劝不动郁玲不去洗,但也不想她太累,说只洗床单得了,她也不愿意,说床单和被套不是一套,她的心就会一直纠在那里。那请钟点工过来帮忙换吧。郁玲瞪他一眼,你多大的房间,还要请阿姨,我每天不用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一个细心又有条理的人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钟乐看她把被套翻过面来,四个角上的系带,麻利的和空调被绑在一起,靠近拉链口的两个被角抓住,翻出正面,大力往空中一甩,被子划出一道波浪线,然后松软服帖的伏在床上。阳光浸透在这些织物的纹理里,一抖,空气中满是新晒后留下的沁人芬芳。钟乐上班也会开小差,尤其是改了几行代码等待测试结果的时间里,会没来由的困,想把自己躺平,想躺回自家的床上,躺到郁玲温润的怀抱里。
一个周日晚上,钟乐难得的不加班,陪郁玲在一家云南菜馆吃饭,饭后两人散步回家。
郁玲突然想起,这么多天郁明也没打个电话说他房子找得怎样了,便想拐个弯回海蓝公寓看看。人不在,还好她带了钥匙,开门一看是目瞪口呆。门口摆满了鞋子,一直铺到了楼梯口;沙发上堆满了从阳台收回的衣服,墨绿色的窗帘大开着;电视柜上则摆满了各式零食点心的包装袋;去到厨房,从来都是滴油不沾的洗碗池里也塞满了碗碟,垃圾桶边也扔了两个狼藉的外卖袋子。
她立马拨通郁明电话,“你们哪去了?给我回来!”然后蹭蹭的上楼,楼上床铺凌乱已是意料中的事,卫生间亦分不出干湿区域,洗漱台上还放着两人未来得及洗的衣裳。
钟乐跟上来,看这邋遢的光景,也实在没什么理由来劝郁玲莫生气了。
等了一个半小时,郁明小倩两人方才赶回来。郁玲劈头盖脸就骂:“听不懂人话嘛,不知道赶快回来是什么意思。”
被骂的两人脸色当场就不好了。小倩踢了鞋,一声不吭坐到了被衣服包围的沙发里。郁明讪讪的笑:“姐,我们在看电影呢。今儿个是周末,又没什么急事,干嘛看十几分钟就出来,浪费电影票。”
“哦,你的钱你觉得是浪费,那我的屋子,你怎么就不觉得糟蹋了呢?”郁玲手指着一地的鞋子,又指向沙发。
“哪里糟蹋了,就是乱了点。我们俩都上班,有时还要加班,没那么多空收拾屋子。”
“这座城里谁不上班?谁不辛苦?上班加班就有理由不收拾?今天不是周日吗?我看你们也挺闲的,还跑去看电影了,为什么东西一直堆那里不收?我只不过半个月没回来,就乱成这样。你们把这当自己家了?”
郁明看了眼钟乐,希望他能帮忙圆圆场。钟乐装没看见,靠餐桌边低头看手机。他第一次来郁玲家,便觉得那是他所能想象的最适合郁玲住的房子,简单又温馨,就算请设计师来设计,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虽然他们懂房子懂设计懂风格,但不懂住这屋子里的人。买下碧月花园的房子后,他曾独自一人去挑选家具,去组装搭配,结果还是弄了个半吊子,难看得很。那么漂亮的小公寓,是郁玲多年的心血。
小倩离开沙发去阳台打电话,似乎是哭了。郁玲未理她,和郁明下通牒:“你们马上就给我搬,都月底了,还磨蹭什么?”
郁明也生气了:“你别这样说话行不行?我今晚一宿不睡,帮你把屋子收拾干净,还不行吗?
争吵间,阳台已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郁玲怔住,小倩装聋扮瞎的本事一向厉害,何时变得这么敏感。她不好再开口,和钟乐面面相觑。
郁明冲去了阳台,急急解释:“小倩,我姐是说我,没说你呢。我俩吵架就吵架,亲姊妹间哪有不吵两句的?”
阳台的窗门打开了,小倩抽噎的哭声里还夹杂了话语:“阿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郁明才刚找到工作。我九月份就上了三天班,工资就发了几百块钱,郁明做销售也才刚起步,基本工资只有两千五,还只发了半个月。你上次来也陪我们去看了,三十来平米的一间小公寓,都要三千五了。深圳消费水平这么高,吃穿住行样样都是开销,我们哪里租得起房子?”
郁玲一口气就这么梗在心间。她都没发现,小倩和姜美凤关系竟然这么好了,好到能打电话诉苦,说她这个姐姐的不是。
电话那头的姜美凤好言劝着:“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工作刚起步哪有不难的。我会和郁玲说的,你就先放心住吧。”
小倩和郁明初交往时,对姜美凤是不殷勤的。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有这毛病,觉得自己就该被人宠着惯着。交往久了,对郁明上心,连带着对未来的婆婆也好几分。更别说国庆期间小倩回家,挨了父母几巴掌,眼泪嗒嗒的来找郁明,对她说:“阿姨,我爸妈都不要我了。”姜美凤一瞧,一边脸都打肿了,她也不是不心疼,有个儿媳总比郁明没人要好:“别伤心了,你爸妈不要你,我们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