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关宏宇拿着望远镜,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高亚楠在驾驶席上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就算望眼欲穿,也不可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关宏宇放下望远镜,苦笑着道:“那个金山没什么脑子,我倒是不担心他,可林嘉茵实在难缠,而且怎么说她都是个已经变节的卧底,这……这完全无法预测啊!”
高亚楠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认识她?”
关宏宇看了她一眼:“听我哥的意思,他们俩原来认识?”
高亚楠说:“何止是认识,她原来就是我们队的,你没印象?”
关宏宇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嬉皮笑脸地道:“全支队上下我就看得见你一个女的。”他笑容展开一半,忽然却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
高亚楠一愣,关宏宇神色有些不对,自言自语地道:“如果我是金山,关宏峰和林嘉茵只能留一个的话,我会选择谁?现在金山是要在北京完成交易,一个针对他的专案小组的变节探员,显然比半路杀出来的前刑侦队长更有利用价值!何况他现在进去是为了阻止金山杀了林嘉茵,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更是策略上的大忌……坏了!”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愣了两秒钟,忽然推开车门要往外走。高亚楠慌忙叫他:“你去哪儿!”
关宏宇俯身探头回车里对她说:“我哥有危险!你立刻通知周巡,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收网!”
他放慢呼吸,很快地潜入,悄无声息地贴着墙一路向里走,拐了一道弯之后,发现一扇门外站着金山的两名手下,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能分辨出两人腰上都别着枪。
他人隐在暗处,咬了咬牙,掏出一把折刀,摁住刀背的锁扣,轻轻一甩刀头,无声地打开了刀。就在他预备冲过去拼死一搏的时候,身后的楼道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关宏宇一惊,左右张望了一下,闪身躲进楼道的水房里,通过门的缝隙偷偷向外看,只见一女两男从楼道里走了过去。
地下室内,关宏峰头发凌乱,嘴角淌血,跪在地上,身旁围着金山的一干手下,林嘉茵站在他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时,金山拿着关宏宇“卖”给他的那支手枪,对林嘉茵说:“三哥说过,反复无常即为小人,合作这种事,最怕的就是小人。他真是个官匪也好,是警方派来的细作也罢……津港又如何?刑侦队长了不起么?枪在我手上,想崩了谁就崩了谁!”
他说着走到林嘉茵身旁,把枪递了过去:“你既帮过我大忙,除了这单买卖里你应得的那份之外,姓关的算是我额外还你的人情。”
林嘉茵接过枪,舔了下嘴唇:“没搞错吧?刚才在仓库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下手?在这儿开枪的话,整栋楼都听得见……”
金山一摆手:“管他呢!毙了他,我担保今后在三哥面前,你至少能跟我平起平坐。”
林嘉茵看了他一眼,握住枪,犹豫着向关宏峰走去,站在了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关宏峰,眼圈微微发红,脸上的冷笑透露出一丝凄凉,她冷冷地对关宏峰说:“瞧你这张阶级斗争脸……”
听到这句话,关宏峰抬起头,有些动容,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缓缓地眨了下眼,代替点头,随后闭上了双眼。
林嘉茵暗自长吸一口气,举起枪,扣动扳机。枪膛发出一声轻响,枪里没有子弹——她一时愣住了,没搞清楚到底是枪里没有子弹,还是手枪有了故障,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而关宏峰则睁开眼,目光显得很冷静。一旁的金山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
门也在这时开了,金山的手下引着一女两男走了进来。其中那个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几人看到房间内行刑现场般的场面,都是一愣。
金山一看这几人,笑着招呼道:“cindy小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边说边走到林嘉茵和关宏峰身旁,先是一指林嘉茵,说:“嘉茵你是认识的……”随后,他从地上搀起关宏峰,还殷勤地替关宏峰掸了掸膝盖上的土,一搂关宏峰的肩膀,“这是关宏峰关队长,和嘉茵一样,都是我新的合作伙伴。”
高亚楠在车里紧张地观望着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忽然有人敲了敲车门,高亚楠扭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巡已经蹲在了车门外。高亚楠又看了眼四周,从里面摇下车窗,有些纳闷:“就你一个人?”
周巡依然蹲着,往车边凑了凑:“再怎么说这也是专案小组卧底行动的一部分,一旦我从支队带人过来,保密范围可就控制不住了。”
高亚楠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通知市局没有?”
周巡沉吟了一下:“我还在考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亚楠面色沉重地道:“目前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编辑’林嘉茵已经变节了。她不但投靠了二当家金山,更对关队产生了直接威胁。这也怪专案小组,光给了个代号,一上来直接就告诉咱们卧底探员的名字,就不至于这样了。”
周巡皱了皱眉:“你们认识这人?”
高亚楠思索了一会儿,“哦”了一声:“也难怪你不知道,林嘉茵是关队徒弟……那时你还没调来和关队搭档。她跟过关队两三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了,她在队里的时候好像也不起眼,跟大家都不太熟。”
周巡点点头:“说她变节是怎么回事儿?”
高亚楠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这是林嘉茵亲口承认的。而且关队刚渗透进去的时候,她第一个站出来试图戳穿,还险些开枪杀了关队。”
周巡明显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一惊:“这娘们……好歹也算他乡遇故知了不是,一上来就要灭口?”
高亚楠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基于过去的了解吧,她一再向金山强调,关队是绝不可能投身犯罪的。”
高亚楠停顿了一下,看向周巡:“但关队也坚称,林嘉茵不会真正变节……当然,我个人认为他这么说多少有些情绪化,你想……抛开她怎么对待关队不说,如果她没有变节的话,为什么会和专案小组中断联系?现在关队凶多吉少,还是赶紧通知市局,把他们都拿下吧!”
周巡下意识答道:“可那批枪的下落……”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也对,不管市局搞什么专案行动,咱们都犯不上把老关搭进去。再说,要是林嘉茵真的变节了,赵馨诚又何必为她跟专案指挥较劲?”
他一边说一边掏手机,高亚楠轻轻拍了一下车门,笑道:“上车来打吧,蹲了这么半天,腿不麻么?”
地下室的水房内,关宏峰打开水龙头,正在清洗脸上的血迹。林嘉茵在一旁给他递上毛巾,压低了声音:“你们俩怎么会……纠缠进来?”
关宏峰用毛巾擦脸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警觉地斜眼看着她。
林嘉茵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水房门口的方向,继续说道:“先是你弟,然后又换了你,这是搞什么?”
关宏峰没回答她,反问道:“三天前的行动布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和专案小组中断联系了?”
林嘉茵没回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赶紧找机会脱身吧,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来和金山合作的。”
关宏峰不置可否,林嘉茵就继续说道:“但我是。”
关宏峰吃惊地站直了身子,盯着她的双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林嘉茵不屑地笑了笑:“苦衷?如果你指的是身份记录完全被消除,几年如一日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以及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因公殉职却得不到承认的话,没错……”
她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决绝:“但你知道么?人都是习惯的奴隶,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身份,也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我渐渐发现这种生活可能本就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再回去做警察了。”
关宏峰瞳孔猛然收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可能……”
林嘉茵讽刺地回望着他:“不可能变节投敌?就因为当初你教过我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正义?关队,你那些形而上的崇高思想,根本是行不通的。无论是我们这边,还是在公安队伍里。在这个世界的现实面前,你想去坚持的那些东西,全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关宏峰彻底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