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港口还是像往常一样, 能够看见的地方都是冰棱和积雪, 因为还刮着大风所以港口上几乎看不见任何冰原人在外面工作, 泊船湾中也只停靠着一艘孤零零的巨大四桅帆船。
那艘船在这种天气下显得十分怪异, 因为它本该被冷风冻成僵硬块状的帆布正在随着风飘动,木结构的船身外没有挂上丝毫的冰块更没有因为零下的温度而被冻得开裂, 它完好漂亮的就像是才从造船厂出来。
这就是让一直驻留在港口的冰原人不解的地方了, 他们现在都透过窗户在看着泊船湾, 在‘船主人’回到港口前,那艘船都已经被冰霜彻底覆盖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而且随时随地都能够听见船身的木板因为太过寒冷而炸裂开来的声音。
之前很多冰原人还在打赌看这艘船还有多久就会因为龙骨被冻裂然后沉入海水里面, 结果当那群‘东部人’回来之后船身上的冰霜和冰棱竟然就开始自己慢慢融化掉了, 而炸裂开的船身木板就像有一只手将它们都抚平了一般,船帆也渐渐的柔软起来开始随着风的方向摆动出它原本该有的形状……整艘船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在做好了所有起航的准备后,港口中才响起从船身尾部传来的锁链摩擦的刺耳碰撞声,那是升锚的声音。
“趁着现在风大, 而且风向好我们能在今天晚上之前开进内海。”乌提尔手中抱着一个小石碗,里面是碾碎了的糊状膏药“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船长室里面只有安娜和乌提尔两个人, 因为亚里不在卡彭特他必须亲自在甲板上指挥船员调帆以及掌舵,安娜真的很担心卡彭特,因为他的眼睛从昨天听见乌提尔说亚里被沉进冰狱后就没有再从金色变回来过,而且也没有再说过除了指令之外的其他话。
那时候安娜和乌提尔都以为他要立刻调转雪橇冲回洛底斯王城之中,但他没有……他只是继续驾驶雪橇带着他们返回了‘柯丽娅’。
安娜看着正在为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口敷药的乌提尔:“可是我们现在撤退的话,亚里他该怎么办……他、他只是被冻起来了对吧?能够找到他的话总有办法能把他从冰里面挖出来对不对?”
乌提尔扯过一边的绷带将安娜糊满了药膏的手掌一圈圈缠裹起来:“撤退是我们现在必须给予考虑的事情,而且我想卡彭特他也已经理解了。”
因为现在‘柯丽娅’正快速的朝着南北方向驶去, 那是内海的方向
“而对于亚里的事情。”乌提尔捧着安娜缠满了绷带的双手“我觉得卡彭特正是因为看出了有地方不对所以才会理解我说要撤退的想法,不然按照他那个性格肯定会把我掐死然后对着我的尸体大喊‘你说谎,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说谎’,最后带着你冲回洛底斯王城里面去找亚里。”
“……确实。”乌提尔说的太有画面感导致安娜的耳边都已经响起卡彭特的声音了“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抓到了两个犯人,但为什么只将其中一个人先沉进冰狱,如果说是要留一个做诱饵的话,那为什么我们能这么轻松的把你救出来,按理说诱饵周围的防守应该是最严密的。”
“可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么……”安娜还是不明白“万一…万一我们就这样真的直接逃走了呢?”
“所以为了扼杀这个万一,他们才选择将亚里沉进了冰狱,而不是直接绞刑。”乌提尔叹了口气,然后从安娜面前站起来“他们之中有人明白你和亚里对于卡彭特的价值所以利用了这点,如果亚里现在一直待在冰狱中那么卡彭特肯定会回来找他,现在我们就像是被拴在了木桩上的狗,只能待在原地画圈。”
“你为什……”
“哦是么,你现在觉得我们是狗了?”卡彭特忽然砰的一下推门走进来打断了安娜的话,他直直的朝乌提尔走去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按在了船柱上“你有事情没告诉我们,快说你去找亚里的时候还知道了什么!”
“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事实上乌提尔知道了那一部分曾经帮安娜越狱的‘耶底戈’还活着并且控制了那个海军少将,但他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安娜和卡彭特,因为那样做的话对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事情会在这里结束,不管结局究竟是谁赢。”
“………”卡彭特松手将乌提尔放下来,哑着嗓子笑了几声“所以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想要你帮我赢,这是我诞生的意义。”乌提尔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安娜“我在努力让你们明白这个事情。”
“但是你什么都不对我们说……”安娜不安的看了看卡彭特的背影,然后又看向乌提尔“而且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们究竟怎么才能把卡彭特身体里面的那个……那个半神给消除掉 。”
“我以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耶底戈的事情但是你看现在事情怎么样,我的大副被别人解决了,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个疯子想要当着我的面杀掉安娜!”卡彭特暴躁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面转来转去,他看起来理智正在逐渐的消失“你引我们过来的,是你引我们过来的!!”
“瞒着所有事情很好玩是么,把我们当成猴子耍很开心是么!?你实话告诉我吧,你其实和耶底戈是一伙的对吧?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串通好了是吧?”
“所有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严格来说我是在帮着收拾你身后的烂摊子,你没有立场对我发火。”
“你说什么?”
“卡彭特…你冷静点……”安娜急忙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用缠满绷带的两只手掌夹住他的胳膊,虽然她知道卡彭特现在说的话都毫无逻辑但她还是猛对乌提尔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反驳卡彭特了“冷静点。”
“我还不够冷静?”卡彭特回头看着安娜,他的眼白上爬满了红色的细小血丝“那你要我怎么做?怎么做才是你看来的‘冷静’?亚里他被……亚里他、”
“肯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会把亚里带回来的……”安娜将卡彭特拉到椅子边让他坐下“你可是卡彭特啊。”
“我不是。”他闭上自己干涩的眼睛把头埋进了安娜的怀里“我不是卡彭特,他不在船上。”
‘他只是累了而已’安娜对乌提尔做口型希望他能理解卡彭特现在的状况‘给他几分钟时间’
乌提尔叹口气转身离开了船长室,他已经把所有都赌在了安娜的身上,曾经为卡彭特所做的预言中她就是卡彭特如果想要继续活下去而必须抓住的人,而现在所要证明的就是现在卡彭特他脑子中所谓的‘活’的意义究竟是哪一边,是耶底戈复活之后战火和旧神肆虐还是一切照旧……和平但是依旧残忍的年代继续延续,等卡彭特做出真正的选择,他想就是闹剧结束的时候了。
“你不该那样说乌提尔的,他已经为我们做了够多事情了。”安娜轻拍着卡彭特的头“亚里的事情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我没有在怪他,我只是……”因为埋在安娜的怀里,卡彭特说话声音闷闷的听不太出来里面的情绪“我感觉我好像后悔了,可是一旦我后悔我就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在对我说话。”
“谁在对你说话?”安娜发现自己没办法听懂卡彭特在说什么,他就像是在梦呓一样。
“我忘记了,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话……他们都还认得我。”卡彭特伸手死死的抱住安娜的腰“但我害了亚里,之后我还可能会害了你………我没办法…”
安娜这时候才惊慌的发现卡彭特好像哭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以为卡彭特这种人是没有泪腺的:“不、不不…亚里他不是你害的,你不能这样想,别哭了、”
“我没有哭。”卡彭特依旧死死的把脸靠在安娜怀里不肯抬起来,然后开始习惯性的嘴硬“我只是在整理自己究竟做了多少错事。”
那你真的可能得整理很久了,安娜无奈的抱着卡彭特乱糟糟的脑袋:“那你打算之后好好和乌提尔谈谈了么?”
“没有,我不想和他说话。”
“卡彭特……”
她怀里的脑袋忽然动了几下,安娜顺着那个力道松开手好让卡彭特将他的头抬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哭么?”她看着卡彭特通红的眼眶,里面甚至还蓄着些眼泪。
“这是眼疾,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犯。”卡彭特拉起安娜的裙子在自己眼睛下面擦了擦“我还以为作为在药房里面工作过的医生你会知道这种眼疾。”
“关于那个,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安娜任由卡彭特扯着她的裙子到处乱擦,他看起来好了一点这让她很高兴“我不是医生我只是药房里面打杂的而已,那时候我说谎了。”
“这个不用我想也知道,你一天到晚就顶着你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说谎。”
“我没有可怜兮兮的天天说谎。”
“我说你有,那么你就有。”卡彭特松掉安娜的裙子站起身吸了吸鼻子“还有这件事情你不准告诉大副,他迟早会回来的。”
“哪件?我说谎的还是你刚刚忽然‘眼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