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非常自然地往千里的衣领上擦了擦,“面条沾到了。”
“啊,”千里愣了愣,“哦。”
“过去的事,不提了。”无咎淡淡道。
“嘿,敢情你也有黑历史啊。”
无咎说不提,千里便绝不会追问,这一点,无咎很了解,不知更多的是欣慰,抑或是无奈。他确实有很多过往并不想告诉别人,他不想受到同情、称赞或质疑、评判,他只想正常地和别人交往、相处。在这方面,千里一直给他很大很大的空间……大到有时候无所适从。
至今,他们认识有5年了吧。其中4年半,他们对彼此都只是一个虚拟身份,终于,他们真的朝夕相处、甚至隔床而眠了,无咎以为,事情总能有些什么质的飞跃……
却原来,想太多了。
是他的期待出错了吗?
从前,隔着天涯海角,觉得他很远,很远。
如今,真真切切地并肩作战,还是觉得他很远,很远。
就像无形之中建起了一块雷区,雷区之外随便蹦跶,雷区之内,一步都跨不过。
最切实的瞬间,唯有那些驰骋于战场上的时刻,那种无言的默契,是最强有力的羁绊。
无咎失神地想着,筷子在无意识的扒拉中翻出了一块鸡蛋,无咎一怔,转头看了看千里,“蛋怎么在我这?”
“啊?”
“……说让你不吃蛋你就不吃,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实诚了?”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不实诚了?”
无咎懒得吐槽他,把一整块鸡蛋夹起来塞他碗里。
千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犹豫了片刻,“……我就说吧,这面凉了就难吃了。”
“嗯,是挺难吃。”
其实他想说,谢谢。
谢谢他一直为他做的很多事。
可千里说不出口。
他们从相遇的那一天起,就没跟对方客气过。千里素来调侃,队友,该卖就得卖,不能心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没有人看得出来,千里的神经,实则很敏感。
很多事情,不说,不代表没有感受到。
可能是独来独往太久而养成的根深蒂固的症状,千里也说不清自己是淡漠还是自私。他从不觉得谁有义务要对他好,反过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要对谁好。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
一个人过,就挺好的。
也因此,每一点来自外界的温暖,都那么突兀,也那么鲜明。
这也是他最初不太愿意与大家合住的原因。他不适合群居。烫伤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觉得没什么,估计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觉得没什么。
演戏太累,说假话也太累,而真实的他,难免显得无情,与主流格格不入。
可无咎不管。他让千里感受到了,生活的另一面。
粗糙可以变为细腻,潦草可以变为精致,一些千里觉得很理所当然的事,无咎一一地扭转了过来。
就像……
就像家人。
大家在同一所房子住了几个月了,并没有出现千里担忧的摩擦,反而,超出了他的期待。
这样不好。千里偶尔会想,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何况是昙花一现的电竞生涯,待不可避免的结束之日来临,他要如何挣脱这些意外的陪伴?
这样不好。但他控制不住。
很矛盾。多希望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比赛,只须奋力一搏,就能完成人生里一件大事。又希望这段路途慢点,再慢点,因为心知肚明,一旦走完了,便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挣扎着,挣扎着,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
无怪乎孔老夫子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掰扯着,面再难吃也吃完了,毕竟两人对这都没什么追求,千里更是吃不死人就行。
千里“因工受伤”,无咎包揽了洗碗的任务,千里则在他身边各种转悠,时不时给他讲个老掉牙的冷笑话。
“你的梗都不行,”无咎拿纸巾擦干手,“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无咎,多大仇?”千里严肃道。
“你又不是一个人睡了,怕什么?”
“万一我半夜要上厕所呢?”
“我不介意你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