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郡王触及她满含关心的目光,接着往下说:“那时我最听不得这种话,故意不学好。父亲很生气,狠狠责罚我以后又看着我叹气。后来我在先生那边露了馅,父亲知道后问我为什么故意装不懂、故意胡闹,我只能如实告诉他,说,‘我没有学成,阿爹你就不敢抛下我们了’。自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只是我也再也装不成胡作非为——总能被父亲揪出破绽来。”
东华郡王语气和缓,神色也带上几分柔软。
越是历经磨难,便越是珍惜曾经所拥有的美好。
他生在皇家,本不可能有寻常人家中最平常的骨肉亲情,但他父亲体弱多病,让他们父子之间少了像顾成晁父子那样的猜疑与疏离。回想过去,他的童年满是温馨。
颜舜华听完东华郡王的话,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她好奇地说:“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胡闹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从第一次见到东华郡王开始,他看起来就是如今的模样,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过。即使心中有再多想法,在人前他都是最完美的,无数人对他信服又钦佩。
东华郡王含笑看了颜舜华一眼,说道:“晚了。”
颜舜华说:“什么晚了?”
东华郡王说:“你出生得太晚了,见不着我胡闹的模样了。”他满眼笑意,笑盈盈地看着颜舜华,“听说你的小名就叫晚晚?起得可真对。”
颜舜华被东华郡王的笑弄得晃了晃神。这人莫不是故意笑得这么让人目眩神移的?要是换了别家小姑娘,指不定就被他这一笑勾了心魂!她瞪他:“才不晚,我已经看到一点苗头了!”
东华郡王收了笑,只余眼底的欢愉:“那我可得藏好点,免得你嫌弃我。”
颜舜华觉得自己以前简直被他骗惨了。不过比起她,其他人应该被骗得更惨!颜舜华说:“来不及了,已经嫌弃了!”
东华郡王哈哈一笑。
颜舜华继续瞪他。
东华郡王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我可以叫你晚晚吗?”
颜舜华从来不是爱计较的人,东华郡王不说笑了,她点点头说:“可以。”
东华郡王喊:“晚晚。”
颜舜华看他。
东华郡王专注地看着她:“我真高兴。”
颜舜华一愣。
东华郡王说:“这一次我们没晚。”他说完,并没有给颜舜华不自在的机会,直接接了别的话,“虽然不管决堤的事可以让顾成晁失了太子之位,但那就等于看着无数良田毁于一旦,无数百姓命丧于那场灾祸之中。无论是田地还是百姓,都是大晋的根本。为了太子之位而失了国之根本,谁会那样选?”
想到后来的种种,颜舜华心中一痛,说道:“很多人会。”她也是被卷入其中才知道,会那样选的人竟有那么多。
东华郡王看见颜舜华眼中的痛色,哪会不知当初她身在京城都经历了什么。那种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无法阻止的感觉,颜舜华感受得比谁都深。无能为力!即使全力而为,依然无能为力!
东华郡王说:“这一次,不会了。”
颜舜华望着他。
东华郡王也看着她,语气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你刚才那样问我,莫不是觉得我也是那样的人?”
颜舜华语塞。
“你这可就伤了我的心了。”东华郡王不依不饶。
颜舜华颇有些目瞪口呆。
谁来还她谪仙似的东华郡王!
谪仙似的东华郡王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东华郡王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感受,径自提出要求:“你得补偿我,比如以后吃饭叫上我之类的。”
这家伙居然把蹭饭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这事!颜舜华被他逗笑了:“好。”
东华郡王抬起手,一本正经地说:“击掌为证。”
颜舜华拿他没办法,也抬起手掌,与他的手掌在空中轻轻相击。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碰在一起,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李卓然的目光被引了过来。
夏日艳阳之下,少年与女孩相视而笑,一个眼神和煦而专注,一个笑容灿烂又愉悦,明明都还不大,却莫名给人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李卓然愣了愣,想上前打破那份静谧的美好,却不知该怎么打破才好。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姑娘这么开心了。
李卓然握了握拳,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管怎么样,姑娘开心就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李卓然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第一次,他希望姑娘的目光从别人身上移开,希望姑娘的笑容是为自己绽放。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姑娘再依赖沈云初,他也不觉得难受。
这一次,他却有姑娘要被抢走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少年看着亲和谦谨,却又给人一种难言的压力吧?
李卓然又忍不住抬眼看向东华郡王。
正巧东华郡王也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