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站在城墙城楼上,听着这些哭泣声,看着一些百姓在尸体中寻找自家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寒煞渐渐在他双眸中汇聚,犹如两个幽深之极的寒潭。这些人的死全部是因他一人而起,他若不来十里堡,十里堡里面的人就不会死去,虽然刘石军和几名指挥使没有将这个原因告诉下面士兵和百姓,几乎所有的下面的人都以为是党项人穷疯了,打草谷打到十里堡。但叶尘自己知道,就是因为自己个人的原因,才让三四千人死了,让四五千户人家失去了顶梁柱,女人小孩因此可能过上苦日子,甚至会经历一些很凄惨的事情。
“十里堡战死战士抚恤金给五倍,多余的钱我们华夏卫府出。死去的百姓家里送去同样的数目。”叶尘收回目光,沉声说道。他暂时只能先做这么多了,有些事情后面再说。
胡三光和刘石军在旁边赶紧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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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党项八部中势力偏弱的细封氏,如今改姓为李氏,李光睿统领的这部党项人已经是党项八部中毫无争议的霸主,两三年大肆发展,族人多达七十多万,军队已经接近八万,其中光是铁骑就有五万,这在西北已经是足以和西北边军、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分庭抗礼的第三方势力。
就在昨天中午党项七部两万多大军将十里堡围住开始惨烈攻城的同时,在夏州城主府内,夏州之主李光睿与一名神秘客人会面了。
对于这个时候来这样一个客人,李光睿也大感意外。
到了他这个地位,他当然知道圣堂的存在,虽然具体不是很清楚圣堂的底细,但他也知道圣堂在整个西北,乃至整个天下的势力都有些深不可测,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让他的部落发展壮大了十数倍,到了如此地步。
随着手中势力的壮大,李光睿的野心也渐渐膨胀,不过不管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终的野心是什么,他眼前最想要做成的一件事情,便是将党项八部真正的统一,或者说将其它党项七部直接吞并。
所以,七天前圣堂大长老玉枫派来的使者,要求他和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一起演一场戏时,他以很温和的口气极为少见的直接拒绝了,并且要求杀那位宋国年轻郡王的事情让他去做,但圣堂要帮他吞并党项其它七部。当时那使者以夏州已经被华夏卫府怀疑并且暗中已经有人盯上为理由拒绝了此事。最后两人不欢而散,那位使者冷着脸,扔下一句夏州绝不可以趁着党项七部后方空虚出兵横山的威胁话直接离开了。李光睿身为一方枭雄,对于这样的违背自己心中想法的威胁自然极为恼火,但他一方面极为忌惮圣堂,另一方面也知道自己若想建国,最终还是离不开圣堂的支持,所以最终还是勉强答应圣堂大长老使者的要求,不会趁机出兵横山。
然而,来的这位代表圣堂二长老的年轻人,却给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位圣堂二长老的使者极为俊美,并且很年轻,身穿白衣,李光睿面对他竟然隐隐感觉有些莫名的心寒,恍惚间生出对方会将他心脏挖出来的感觉。李光睿自然不知道这名年轻人名叫崔熙,是圣堂第四位白乌鸦,和玉道香、叶尘三人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超一流高手,最主要的是崔熙是传说中最为神秘邪恶道统——魔道自死去的玉老魔之后,魔道在世界唯一衣钵传人,修炼着世界最为正宗玄妙的魔道功法。
当时崔熙在以特殊信物和方法证明了自己代表圣堂二长老而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现在趁着七部后方空虚,发兵横山,将七部吞并。圣堂二长老、三长老和九长老将会支持你再建立一城,名为银州,然后助你建国。”
李光睿当时闻言,顿时身体巨震,彻底明白崔熙的意思之后,双方以圣堂这些年与天下间各大势力、大人物进行交易时所用特殊方法签订了契约之后,崔熙飘然而去。李光睿欣喜若狂之后,带领五万铁骑毅然发兵横山,三万步兵镇守夏州。
所以,十里堡叶尘等人没有等到庆州来的援军,但却迎来了某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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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后,城头上的空气中,仍弥漫着火炬燃烧后的焦灼味道。空气中的灰尘,将前几天天顶上澄澈如水的蓝色,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浑浊。
刘石军闭着眼,靠在雉堞上假寐着。夜战一场,城上城下都是累坏了。党项人的兵力虽然如今还有城内宋军的两六七倍,但昨晚一起熬夜,没有谁能休息下来。不仅城内守军这边累得够呛,后半夜城下的敌军也没有继续进攻。
只是就算是攻来,刘石军如今也是半点不惧。按照正常的战力交换比,党项人在攻城战中,没有十比一的兵力优势,是很难攻下城的,当然这说的是大城,但如今有钦差大人和钦差大人带来的华夏卫府四百黑骑和一百多高手在城内,打到如今,他反而越加有信心拼到最后了。更何况在他看来,庆州那边援军也该到了。
第522章 攻防十里堡(八)
刘石军一名读过书的亲兵,在他身前秉报着昨夜的损失:“昨夜战死六百七十三人,如今我军不算钦差大人所带华夏卫府的人手,还剩下两千一百四十一人,但其中有四百多重伤兵,都不能在短时间内重新上阵。”
刘石军听了之后,脸色如同头顶的天空一样阴沉,他麾下两千五百人马加上钦差在人所来的两千从庆州来的人马,总共四千五百人,如今能战的人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这些人都是西北边军精锐中的精锐,不成想损失竟然如此之惨。
刘石军闭着眼睛,亲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疑中,声音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叶尘一下睁开眼问道。
亲兵连忙对叶尘继续说道:“箭矢还有一万两千余支,已经集中起来,分配给擅长箭术的人,其中三分之一交给了钦差大人。最主要的是守城的器具快要不够了。”
城中箭矢极度紧缺,加上没有油料,没有木石,连烧水的柴草都不多,守城的器具更是欠缺。宋军虽然善守,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乏足够的守城物资所是无法。所以,从昨天下午开始便开始拆迁城中房屋。
这名亲兵此时和许多城内守军及百姓心中都很是纳闷,十里堡这里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也不是藏着有多少金银财帛,本就是一座军寨,党项贼人怎么会紧咬着不放?一直以来,在西北边军和汉人百姓的认知之中,党项人打仗都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什么时候也不会去做亏本生意。
但如今十里堡内下层军士和百姓却发现他如今所面对的,都是有组织的精锐,坚韧姓上比起寻常党项人要强出许多,所以从昨晚开始便免不了私下议论。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从不缺少聪明人,有些人已经猜到党项人或许是冲着那位钦差大人而来。但是叶尘威名太盛,身份地位相比寻常士兵和百姓来说实在是太过显赫,这一两天叶尘又带着自己的属下身先士卒,所以虽然有人议论,特别是一些百姓心中也有怨气,但暂时却没有人敢说什么,更没有人敢做什么。
刘石军从亲兵口中知道这一点之后,脸色有些难看,他可不想明明因为这次与叶尘共患难所建立患难之交,好不容易抱上叶尘和华夏卫府这根粗腿,但因为自己属下和城内百姓的无知闲言碎语而让叶尘不喜,从而败坏。
他将所有人集中起来,看着神色之中果然多多少少有些怨言的下属,心底的一番狠厉之气勃然而起:“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党项人两万多人,如今死了大半,剩下也就万人左右,我们西北边军这些年和党项贼人打了多少次,什么时候党项贼人不到守军十倍,就能破城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谁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不要怪老子不客气。”
他高声吼着,毫不犹豫地说着瞎话:“没有人想被人说裤裆里的两个蛋,被党项人吓缩了去吧?别在钦差大人面前丢了西北边军的脸。守住今天,庆州那边明天定会有援军过来,更况钦差大人在此,尔等只要立下大功,比起平日所得封赏定会多数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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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攻十里堡的党项营寨中,拓跋真厉自马背上跳下。两天下来积攒的疲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动作的矫捷,倒是腾起的烟尘,让他咳嗽了几声。
按照拓跋真厉刚从圣堂使者那里再三追问的结果,他们最多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如果半天之后,他们还不能攻下十里堡,剩下的选择就只剩饮恨而退这一条路。
若是这样,对于他们党项七部来说损失就太大了。不光是死了一万多人,且却不会得到圣堂所答应各种支持的问题,接下来面对宋国的报复才是最让他们头疼的事情。
一心想着让部族恢复往日在党项八部中光辉的拓跋真厉绝不会让自己名字,跟失败联系在一起。他阴冷的视线如毒蛇信子般舔着一众属下的脸,盯着他们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紧。
只听得这位拓跋氏族长头领声音,冰冷得能把九月变成腊月:“刚才和其它六位族长已经约定好,各部落各自负责一块城墙,三遍号角之后,若是再攻不上城头,出战而退回者,皆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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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轮黯淡的太阳还未有落山的迹象,但持续了近两日的城池攻防战,始终未有停歇的厮杀声,到了现在,到了此时,终于从城下转移到了城头上。
伴随着从城外的一面白色大纛下传来的苍凉悲怆的悠长号角,数以千计党项战士如同一群群蚂蚁,举着架架长梯,疯狂的冲向了城墙。
城墙上的大宋西北边军将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党项人完全有别于之前多次进攻的疯狂。只有一丈高的墙体,仅仅是一条最原始、最简陋,甚至没有多少使用价值的防线。以圣堂供给党项人的长梯,只要设法送到城墙下竖起、架上,便是一条最简便易行的上城通道。
党项人在号角声的催促下,凭借着上百条长梯,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已经三次冲上了城头。没有壕沟,没有马面,没有羊马墙,十里堡本来就不是城,只是一个小寨子,城墙墙体能有多高多结实。
如果有壕沟阻隔,贼军根本冲不到城下,如果有向外凸起于城墙墙体的马面,就可以从左右交叉射击攻到城下的敌军。如果有羊马墙,便是有了上下两重立体防线,蕃贼根本上不了城头。可现在,无论守御在十里堡中的西北边军将士,拼命射出了到底多少箭,都无法阻止党项战士们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