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钦听着这些话心底一片涩然,如果可以,他也想老的慢一些,他也不想在段凌烟和两个女儿之前显得如此老弱,可是他这身体的确是不行了,而他只当做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因为这样想着,反倒生出一种别样的淡然。
“一动就心悸的慌。”凤钦补了一句。
“躺着也行,只是还是要稍微起身走动一下,整天在屋子里也会很闷。”朝夕开口劝道,“眼下瞧着父王精力还行,不知道今日送来的折子父王看过没有。”
朝夕送来的折子凤钦的确不怎么看,可是这几日,他还是会让王庆挑拣着看看的,因为这几日的巴陵马上就要发生一件不得了的事。
“看了,照你的意思办吧,孤瞧着都好。”凤钦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那些事的确耸人听闻,且牵连甚大,若非是有朝夕在,他可真不知道如何应付,然而现在朝夕在,又做的不错,他便不想知道此事细节,他老了,该让出去的他拱手让出去。
“父王真的都看了吗?段祺离开巴陵,在永州和六皇子聚首,且拉拢了中路另外三处驻军,如今,他们堪堪有十万人马,而巴陵城内能拔除的都拔除了,可是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别的安排,如果有,我们将变的更为被动。”
朝夕不知道凤钦知道多少,可是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她知道凤钦知道的一定不够清楚,于是,朝夕将这件事的危险又讲了一遍,无论如何,凤钦眼下是蜀国的王,她得让他知道,这件事危险,且她没有全胜的把握,若是输了所有人都要万劫不复。
凤钦的面色果然变了,他看着朝夕的调度以为此事虽然严重却不难,他在这崇政殿里,崇政殿之外有宫墙,宫墙之外有城墙,且在他之前,挡着那么多人,他一点都不必害怕,然而此刻朝夕这般一说,他心底却一颤。
“段氏……十万大军?!”
凤钦面色微白看着朝夕,眼底满是惊震……
朝夕点头,“是的,所以父王要知道,这一次我们极有可能失败,若真是如此,父王要知道,我已经尽力了,父王到时候莫要怨怪。”
凤钦心头突突的跳起来,他一手捂住心口,“这个,孤知道,孤不怪你,不过,真的都安排周全了吗?段氏是反贼,是大逆不道,不能让他们赢。”
朝夕看着凤钦,眼底一派深沉莫测。
段凌烟在旁,看凤钦的眼神更是一片暗沉,如今的凤钦啊,先是被病催磨,然后又被自己心底的心魔打倒,有了朝夕之后开始逃避,到了如今,这般懦弱的反应已经让他再没有当年的一点风范,凤钦老了,或许连蜀王都不适合做了。
“都安排周全了,父王若觉得不妥,可重新安排。”
朝夕语气漠漠的,凤钦则眼神一闪,那些折子他没怎么细看,根本不知道朝夕做了哪些安排,且让他来安排,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段氏竟然有十万大军?!
那可是十万大军啊,若是来攻打巴陵,这里的人能抵挡几日?
城墙有用吗?宫墙有用吗?哪些挡在他前面的人有用吗?
凤钦越想心底越动荡,他已经想不出十万人马有多少了,距离那鲜衣怒马一日看遍巴陵盛景的日子太远了,他一直坐在这蜀国王座之上,眼前看到的只有王宫头顶的这片天,现在,他看到的只有这崇政殿窗外的一片了,他不知道,心慌的很,于是他只能看着眼前的朝夕,“好,你说周全了那就是周全了,还需要什么王令,只管那孤的王印去……”
这么说,便是全权交给朝夕了,朝夕早已经想到,半点也不意外,点点头应下。
正在这时,王庆从外走了进来,“王上,段氏的老族长求见,说是来探病的。”
凤钦眉头一皱,“段氏的老族长?”
凤钦如今也知道了段氏的打算,自然对段氏之人厌恶非常,怎么可能打算见他们,他皱眉道,“不见不见,就说孤休息了睡着了,不见他!”
段氏犯了这样大的罪,自然是要诛九族的,这个段兴……凤钦眼底的浑浊之中闪过一丝利光,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朝夕却开口了,“父王还是见一见吧。”
凤钦一愣,“什么?见段兴?!”
“正是,他来探病,就看看他怎么探吧。”
朝夕缓声说道,凤钦并不知道段兴今日入宫探病有什么阴谋,可是既然朝夕让他见,那他见一见又何妨?凤钦呼出口气,“那让他进来吧。”
朝夕和凤念依对视一眼,“既然如此,朝夕先行告退。”
朝夕和凤念依先后告退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段兴在王庆后面走过来,段兴老远的就看到了朝夕,他眼底猛然一亮,可是不知为何,他倏地想到了春日宴的那一次,那一次他落进了未央湖之中,差点被淹死,他是怎么落进去的?不就是在看到了这个摇光公主之后?这个摇光公主的确生的貌美,然而她是个不吉之人!
段兴心底狠狠的想着,然后便看到朝夕和凤念依转了个方向朝西边去,他眼底又露出丝失望,想多看朝夕几眼似得,这边厢王庆一转眸就看到段兴的神色,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两分厌恶,语气也冷了起来,“段老,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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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隔的那么远也能感受到那厮叫人不适的目光,转了个弯,那目光终于消失了。
凤念依走在她左后方,此时叹了口气,“父王真的老了。”
她这语气十分复杂,不知是感叹凤钦老了,还在感叹凤钦做为蜀国之王却如此没有担当,朝夕眯了眯眸,“他性子里就有些怯弱,何况人老了就是这样,他还停在从前的荣光之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变了,人的野心更大,势力也越大,和他想象之中的差了许多,他知道自己老了,于是不自觉就露出怯弱的一面,有些人可以睿智强硬到老,这固然好,他没有,这很遗憾,不过也不能说是他的错,将来你我老了,或许也会如此。”
朝夕的语气是如此平静,她说完,凤念依思忖了一番点头,“二姐姐说的有道理,将来或许我也会这样,父王虽是君王,可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人……”
因为是寻常人,所以会老,会怕,朝夕本应该怪凤钦对庄姬一案的不作为,可是看到他这样子,竟然怪不出来了,就好像会觉得,时间对他做出了惩罚一样。
二人沿着廊道到了西后殿,凤念依又道,“段氏已经如此,这段氏老族长入宫来探病做什么?”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天都要黑了。”
十月下旬,天气尤其转凉,甚至有丝丝的冬寒夹在风里,而天黑也来的格外的早,这会儿,天边已经有薄暮灰云堆积,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怕就要天黑。
朝夕落座在屋内,淡声道,“自然是要做一件只能以探病为借口才能入宫的事。”
凤念依不知道朝夕说的是什么,可这么一想便想到了霜雪台,现如今的段祺是抛却一切的打算了,可是让段兴入宫,那就一定是宫里还有什么牵挂,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霜雪台的段锦衣了,她恍然道,“他们要偷偷的将段锦衣带出宫去?”
朝夕弯唇,十分赞赏的看了凤念依一眼。
凤念依蹙眉,“他们果然好大的胆子……”
“都已经打算起兵造反了,这点胆子已经不算什么了,这老族长大抵不知道段祺在做什么,如果知道,我猜他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宫来。”
凤念依想到段兴眉眼间也是一派厌恶之色,“这段氏老族长风评甚恶。”
朝夕当然没忘记,没忘记从淮阴来巴陵的时候船上那个沉入江水中女子,到了巴陵,更是知道了许多关于段兴的传言,朝夕蹙了蹙眉头,耐心的等着外面来递消息。
姐妹二人在西后殿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天色就更沉了些,没多时,宫里华灯次第而亮,而天色也彻底的黑了下来,没多时,坠儿走进来道。
“主子,段氏老族长探病完了,现在正打算出宫。”
“探病探了这么久?”凤念依好奇的问了一句。
坠儿便道,“那老族长带了几样机关嵌宝的小物,让王上生了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