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口气,偏头问:“什么时辰了?”
金瓷跑上斜坡看了眼天窗,“天将暗,酉初前后。”
她点了下头,“今夜辛苦你们,等案子结了,准你们休沐两天。”
徐行之和金瓷相顾而笑:“大人主事前,咱们休沐了七八年,早歇得够够的了。大人只管放心,一切交给属下等,绝出不了岔子的。”
她慢吞吞从牢里走了出来,迎面恰好遇上南玉书的几位千户,见了她顿住步子向她行礼。
她嗯了声,“房有邻的案子今儿结了?”
蒋毅道是,“已经呈报御前了。”
是好事儿,她温吞笑起来,房有邻入了罪,她在简郡王跟前也有了交代。南玉书费这么老鼻子劲儿,最后还是为她忙活,细想起来也怪可怜的。
她摆摆手,让他们下职,自己乘着官轿回宫。现如今早不是单单一个叶近春,外加四个轿夫的排场,官位坐踏实了,鞍前马后的,有控戎司番役护送,以保副指挥使平安。其实要论权,控戎司是真的大,五军各卫亲军分别值守内城东西北三门,唯有控戎司将军昼夜守卫承天门。承天门是皇城正门,怎样的信任才能得此殊荣,足见控戎司地位之高。
一步一步走得再稳些,总有一天她能掌控整个衙门。但南玉书这人,暂时还是不动为妙,女人要想独自当权,终究有难度。倒不如拿个人顶头,强似扳倒了姓南的,又来个姓北的。花大力气替人做嫁衣裳,倒是傻了。
她支起脑袋闭上眼睛,悠悠长出一口气。天将晚,这个时节的落日总让人感觉荒寒。一路行来听见街面上临收摊儿的叫卖,“卖半空了,贱卖多给喽……”这样有烟火气儿,即便擦身而过,也还是可望不可即。
心里还惦记着,今晚得上丽正殿看看去。和太子通个气,公主府的事她都安排好了,确保无虞。再者衙门里忙了好几天,宫务当真都撂下了,总有吃干饭的嫌疑。上那儿点个卯,哪怕是端个茶,递个水,也算尽了她的责任。
于是先回下处,换下了衙门里的衣裳。锦衣使的官袍虽较之男人已经颇显女气,但终归阳刚多于柔媚。女官的官袍却不一样,金银丝缠绕的围领,映着绛红的绸子,像佛像胸前的璎珞。花冠上有轻颤的步摇,脚下行来,穗子在耳畔窸窣作响。
收拾妥当沿长街向前,到随墙门上拐进去,正遇上尚衣局送明天的衣裳。魏姑姑见了她,分外亲厚似的,“奴婢来了几回,都没遇上宿大人,您如今高升了,忙也是真忙。”
“可不。”她难得不绷脸子,随和地笑了笑,“我眼下不常在宫里,尚衣就烦请姑姑替我把关。要是出了差错,我可是不念旧情的。”一壁说,一壁跨过门槛,往正殿方向去了。
提袍上台阶,刚踏上丹墀就看见德全和两个太监候在窗下,德全照旧抱着他的拂尘,另个人托着册子鹄立。她觉得奇怪,以前没见过这样架势,便上前询问缘故。
那两个太监虾着腰,陪着笑,垂袖行了个礼道:“回宿大人话,奴才们是敬事房的人,今儿上东宫记档。”
这倒古怪了,她拿眼睛询问德全,德全讪讪笑了声,“那什么……咱们宫里新填了位女侍中,上头发话,让主子燕幸来着,这二位是来伺候起居档的。”
第23章 芳草空阔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点头, 脸上露出了老母亲式慈祥的微笑。
不容易,太子爷今儿总算要长大了,实在太不容易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总要经历了这种事儿, 才能好好的,安下心来成就一番功业。她是一直盼着的, 盼着他有了亲近的人, 知道了重压,往后也忌讳些个,和她能保持一段距离。虽说天潢贵胄不拘泥于一位内眷, 但既然是女侍中,和那些司寝司门不一样, 出身必定显贵, 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太子妃。
德全却笑得有些伤感,在他看来宿大人太可怜了,和主子千头万绪了十来年, 连个名号都没挣着, 太子爷这上头不厚道。本来只有她一个,那点细节就不计较了,可如今又来一位, 这位是记档的, 和先头宿大人的小来小往不一样, 事成之后必定晋位, 那宿大人可算个什么呢?他不无遗憾地看看她,她嘴上坦荡,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眼下事儿已经出来了,就算以往太子爷说不要,真有个洗干净的大姑娘放在床上,是办还是不办?德全身子是半残了,心却还是男人的心。他设身处地一琢磨,怕是不大妙。
“宿大人……”他压着声儿,想安慰她两句,又觉得无从开口。
星河等半天,他再没言语,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怎么弄?多少得表示一下,起码顾全太子爷的面子。她啊了声,“好事儿……好事儿啊,这么着挺好的……那位侍中是哪家的小姐啊?必得是百里挑一,才配得上咱们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