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阶的声音清冷,却很是另人安心。宋琬一瞬不瞬的盯着孟阶,一颗多年波澜不惊的心竟微微悸动了起来。
‘刀疤’男子走上前来,看着孟阶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凶狠。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孟阶,“可是孟公子?”
孟阶抬头看了一眼‘刀疤’男子,神情冷峭,说道,“多年不见,寇将军竟做起了这样子见不得人的买卖。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宋琬闻言一惊,抬头看向‘刀疤’男子,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来这位‘刀疤’男子就是宣靖朝威名赫赫的‘明威将军’寇怀。
宋琬蹙了蹙眉头。她记得寇怀是英国公唐照手下的一名战将,编制在京畿巡夜的金吾卫中,后来却成了孟阶的手下。他军功赫赫,名极一时,被神宗授以世袭明威将军。
寇怀他现在该是戍守在京畿,怎么落草为寇,干起地痞的活计了呢?宋琬极是疑惑,却听寇怀出声言道,“我记得孟公子不好女色,怎的今日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完大笑了几声,抬手一请,“孟公子,坐。”
宋琬这才发觉自己还抓着孟阶的手,她连忙松开,退后几步,搀起来渐渐缓过来疼痛的宋珩。孟阶看了宋琬一眼,淡淡道,“不必害怕,这位是寇怀寇将军。他做事一向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寇怀笑道,“孟公子,你可别嘲弄我了。老兄我脸皮虽厚,还是要脸的。人家姑娘家哪里就肯信我这地痞流氓了。”说完看向宋琬,抱拳道,“姑娘,让你受惊了。”寇怀生就一副凶相,就是笑时,也是看着阴森森的,令人发憷。
宋琬知道他的为人,并没有多胆怯,俯身作了一揖,淡淡回道,“寇将军言重了。”
明月扶着长凳站起来,揉了揉磕在桌角上的腰身,搀着宋琬担心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见宋琬点头,明月才放下心来。朝寇怀瞪着眼睛道,“堂堂寇大将军,竟然伙同贼寇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还要脸做什么!”
寇怀被明月骂的一怔,只觉得气血直往上涌,黝黑的脸却看不出来丝毫红意,他挠着头道,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是好。
他难道要说自己一时闲得慌,便衣出来巡游遇到了两个贼寇,便起了耍弄之意,还和人拜了把子称兄道弟。他原本就只是想看看这等贼寇能做出何等之事,没想到一顿霸王餐还没吃了,就遇到一个熟人。
这熟人还不是别人,却是他的救命恩人。七年前他因戍守不力放走了一个穷凶恶极的逃犯,按军规本该斩首,要不是孟阶帮他找到了犯人,他早就人头落地,奔赴黄泉了。
他虽多年不见孟阶,但一眼就认出来了。孟阶曾在卫所待过半年,天赋异禀,功夫学得很快,他是极佩服的。但现在孟阶却是书生的打扮,他便起了个念头,试一试孟阶的身手。
于是那两个贼寇在调戏宋琬的时候,他并没有出手制止。
那个‘二哥’和‘三弟’皆是一脸震惊,一个揉着头,一个扶着胳膊,也顾不得疼痛哀嚎了,双双跪在寇怀的面前,不停地磕头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官爷大驾光临。还请官爷看在咱们拜过把子的份上,饶小的们一条狗命。”
明月冷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一家人,你们既然是狗,那寇大将军又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两个贼寇相视一眼,立刻噤声。红玉从马车里拿了件披风过来,给宋琬拢在了身上。宋琬拉了明月一下,轻声道,“你和红玉一起出去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寇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递到明月面前,挠着头说道“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还请姑娘收下。”
明月冷‘哼’了一声,从寇怀手里夺过药瓶,拉着红玉出了客栈去了马车上。
宋珩摸了摸被打着的伤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上微微沁出了一些汗意,宋琬担心的皱了皱眉头,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宋珩连忙摆着手道,“没事,没事。”勉强朝宋琬扯出一抹笑意。宋琬还是担心,和宋珩道,“哥哥,你去看看你的伤口如何了。”说着拉着宋珩出了客栈。
寇怀又歉意一番,看着宋珩宋琬出去。才阴狠狠的看向地板上跪着的二人,“你们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声音极其冷冽。
那二人不停地磕头,颤颤巍巍的求饶道,“官爷,饶命啊。”
只听窗外重重脚步声,客栈里突然跑进来四五个身穿练鹊文绿袍的官兵,看到寇怀都齐刷刷的拱手抱拳,“都头。”
来顺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原来来顺看情况不对,偷偷爬出去找官兵去了。
寇怀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点点头道,“将二人拘起来,等我回去再做处置。”
官兵不敢多问,立即将浑身颤抖的二人拖了出去。孟阶却突然道,“等一下。”
寇怀疑惑的看向孟阶,“怎么了?”
官兵又将二人拖了回来。那二人以为孟阶要救他们,脸上都带了一些喜色,跪在孟阶面前道,“公子,您就发发慈悲,饶小的们一命吧。小的们家中还有八十的老母需要照顾。”
孟阶挑了挑眉,冷声道,“刚刚是谁出手伤了那位公子?”孟阶说的是宋珩。
那个唤作‘二哥’的立马指着他旁边的男子道,“是他,是他,不是我。”
唤作‘三弟’的男子惊恐的看向孟阶,颤抖着道,“是——是小的。”
孟阶抬头看了一眼灰袍男子,淡淡的问道,“哪只手打的?”
‘三弟’哆嗦着道,“两——两只手都——都打了。”
孟阶低头看了一眼四方桌,道,“手伸出来。”
‘三弟’不解,抬头看着孟阶,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到了桌子上。孟阶从筷筒里拿出一根木筷,突然攥在手心里往下一拍。
只听一声惨叫,血水四溅,滴在茶盅里晕散开来,空气中立即弥漫了一股血腥味。
寇怀低头一看,只见木筷穿透了‘三弟’的左手。正是刚刚撕掉宋琬襕衫衣袖的手。
第二十九章
宋琬在马车下等着宋珩上药, 却听到一声惨叫从酒楼里传了出来。宋琬皱了皱眉头, 扭头看向酒楼。只见四五个官兵拖着那两个穿灰色道袍的男子迈过门槛, 往衙门的方向去了。
宋琬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好的人不做, 偏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当真是罪有应得,并不值得同情。她淡淡的扫了一眼不停哀嚎的男子,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的左胳膊上。
宋琬记得, 孟阶出手将这个男子的胳膊打断了。眼角的余光瞥到男子的手掌,宋琬一惊。只见长长的木筷将男子的整个手掌心穿透, 黑红色的鲜血顺着手指头不停地滴落下来。虽然隔得很远,但依旧触目惊心。宋琬蹙了蹙眉头, 心道这男子的整个左胳膊怕是都要废了。
宋琬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孟阶清冷的面容,她微微出了神。宋珩上好了药才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走到宋琬跟前,轻声叫了一句,“妹妹。”宋琬方回过神来。
宋珩给宋琬拢了拢披风, 说道, “今日多亏了子升跟着, 要不然——”顿了一顿,又闷闷的道,“都是哥哥无能。若是哥哥会些功夫的话,妹妹也就不会遭此毒手了。”宋珩低着头, 神色黯然。
宋琬闻言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宋珩的手,安慰道,“哥哥莫要这样说。古语云,术业有专攻。哥哥一心念书,不会功夫,也没什么的。况且那两人也没有得逞,哥哥不要为了此事伤感。”
“子升也是书生,可他却也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