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似乎还依稀伴随着两个完全听不太清楚的人声在压低嗓子频繁争吵动手下的对话声。
到后面, 信号一开始就不太好的秦艽这边就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某个貌似是千辛万苦才打赢了对手的姓师阁下从雪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的脚步声了。
而随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嘛, 但类似于原地刨土挖坑重新连接什么东西的诡异动静。
好半天, 仿佛在雪地上被四五条发疯的狼狗拉拽着摔了七八个跟头,又好不容易打晕了狼狗艰爬回来的晋姓师才用难掩急躁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迟疑地确认道,
“喂?秦艽,你还在吗?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嗯, 还在, 不过……刚刚那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一瞬间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强烈杀气,秦艽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奇怪甚至是想笑,而暴躁状态下的晋姓师闻言则沉默了一下,许久才皱着眉干巴巴地开口道,
“没……没什么,雪地下面传声鬼的线忽然被风刮断了, 我已经重新想办法接好了。”
“哦?是吗?但听刚刚你那边发出的动静,我还以为你其实在和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开心地打雪仗呢。”
晋锁阳:“……”
不清楚晋锁阳那边具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人火大的事,但看平时冷漠自持,从来也不会和人主动起争执的他难得这么生气郁闷又一万个不想开口和自己解释的样子,低着头心血来潮地拿话故意刺激了他一句的秦艽还是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不过想到平时看着不喜欢说话的某人一认真起来就几乎可以以一抵百的战斗力肯定也吃不了什么亏,本想问问他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秦艽之后也干脆没有盯着他一直追根问底,且将张长声的那件事压下,只等两人之后见了面再继续认真地聊一聊罢了。
而刚刚好不容易制服某只被他一巴掌拍进姓书里暂时关起来的‘小动物’,此刻正独自坐在那本不断扑腾的姓书旁边,单手强行压着封面的晋锁阳一听到那头的秦艽不仅一眼看穿了他的窘迫,还好像被自己的狼狈给逗笑了,不知为何也跟着对方一块略显放松地松了松嘴角。
半天,仔细想想还是觉得隐约有点想动手打人,头发和衣服也在搏斗的过程中被某只欠揍的‘小动物’抓成一团鸡窝的晋姓师才低头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紊乱的情绪,又在推了推鼻子上表面模糊的细框眼镜让视线更清晰后,这才故意低头盯着一旁那个隐约能听见他说话声音的家伙冷酷地大声恐吓道,
“不,我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
“而且我准备待会儿就把他丢到旁边的牛圈里关一夜好好反省一下,也好让这种因为到处找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就大半夜没理由地找人撒气,还仇视别人正常谈恋爱的人好好明白一下自己究竟有多无礼过分和莫名其妙。”
‘狗郎’:“……”
像是被准确地戳中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但总之伴着晋锁阳这句听上去确实很有效的冰冷威胁,之前还处于抵死反抗状态中的‘狗郎’顿时就奇怪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而见状也没心情去和这人说什么或是继续落井下石了,随便吓唬完他就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回秦艽这里的晋锁阳想了想先前本来该对秦艽继续说下去的话,最终还是皱着眉把自己暂时无法吐露的所有复杂心情,就这样化作了简简单单,却也无比坦诚真心的一句。
“抱歉,刚刚因为有些事,所以我有点不在状态……我只是很想和你努力地说些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不让你被我影响到,但又怕你因为我的无趣和不专心而不开心。”
“……”
“秦艽,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吗?”
听到他这么和自己隔着信号不太好的传声鬼一字一句地严肃解释着,却仿佛能回想起千里之外的晋锁阳曾在隔着半步距离,负手站在月光下的雪地上无比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样子。
原本面容阴郁苍白地低着头也没说话的秦艽一时间默然,半响才缓慢转动着灰色眼珠子看向自己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龙回头,又站立在黑暗中发自内心地轻轻扯了下自己泛白的嘴角。
“嗯,我明白。”
“……”
“我了解你的意思,锁阳,我相信你,当然和你一样,我也很想你。”
“……”
姑且还是第一次听到秦艽这么亲密又主动地叫自己的名字,一瞬间脸上的神情有点微微怔住的晋锁阳一个人坐在面前白茫茫的雪地上静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半有些明显慢半拍地低头确认了一下刚刚传神鬼里发出来的确实是秦艽发出来的声音。
只是心头那种强烈地恍惚和不确定过后,留下的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坚定又柔软了许多的心情。
半响忽然就有点想尽快解决完手头所有的事见到对方,再和之前那样和他说更多关于自己心情的晋锁阳还是尽可能地压下自己心里的这种冲动的,忽然的,确实也不太成熟理性的想法,又佯装着我其实很冷静的样子低头抿着唇道,
“嗯,谢谢你,秦艽。”
这句话说完,各自都包容且耐心地为对方心里头的挣扎和秘密留下了悬一丝念的两人便也不再多言了。
加上低头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所以秦艽接下来还得赶紧回去叫醒说是要熬夜等小人们出现,却已经自己先行犯困睡着了的母狨和阿香,因此便没再和晋锁阳说更多话就挂断了和对方的交谈。
等收起手上的传声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眼前的雪山,又缓步回到一开始他们停留的那片野林子后面。
一路踩着雪回来的秦艽刚要低头找个地方坐下熬夜继续等小人县居民在山路那头出现,他却忽然听到耳边依稀传来某只和母狨一样趴在火堆旁边取暖的灰毛小狐狸闭着眼睛伤心地埋头抽搭的梦话声。
“张……张长声……你人到底在哪儿啊……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别伤心……也别老是一个人呆着……谁也不理睬好不好……”
“……”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这种没脑子的小丫头片子……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可,可你要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和别人说实话……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猜的到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啊……”
“……”
“我只是想让你每天能开心一点……别……别因为你父母……还有以前那些让你不开心的记忆活生生折磨你一辈子……张长声……你别走……哪怕……哪怕要走,也稍微走慢点,等一等我……好不好……”
心思笨拙单纯的小狐女娘娘那从没有和任何人轻易吐露的心声,似乎暂时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和某个不解风情的小兔崽子尽情地设法倾诉了。
一脸无聊背靠着一棵山中老树坐在一旁,又听着后面阿香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小声咒骂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张长声,夜色中不太想主动发出声音弄醒她的秦艽却是有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又有点低头想笑。
不过仔细想想,能够像阿香这样勇敢坦率地将一切的心意对自己在乎的人说出口,即便暂时无法得到回应,又何尝不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啊。
一把年纪了却也心头一时间略些感慨的秦艽刚这般百无聊赖地仰头想着,他却见自己的眼睛隐约对上的地方,似是在不远处白皑皑的雪地上忽然亮起了一簇簇圆形的,像是淡红色的萤火虫在排着队一步步走过山路的光。
【叮——叮——】
视线所及,面容和手脚沐浴在红色光晕里的小人县居民们确实如传说故事中一样一个个都非常矮小,除了身体周围天然散发出来那种像是夜晚昆虫飞过树林时的光芒,他们的穿着明末时期的古老服饰的身形和行为几乎与外面世界的常人无异。
而半跪在树丛后面,又亲眼看着这些‘小人们’无论男男女女都虔诚地以跪拜的方式排着队在不远处山路上向尽头有着一轮红色月亮的湖水一步步地缓慢前进,眯着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神情的秦艽先是低头取出了一把夹杂着杂谷子的生米,又抬手随意拍了拍一旁母狨的脑袋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