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我姐姐也像是曾经我的父母一样惨死在了我面前,当我亲眼看着她被那些祟活生生吃光的身体……和家里的其他人到底存在什么区别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的姐姐……其实就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的亲人了。”
“我身边的其余家人都是假的,‘爷爷’,‘张阿姨’,‘老董’,都是她为了安慰那时候还小的我用白纸一点点折出来的,除了我自己,其实家里的所有人都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这个家从头到尾只有我和晋淑两个人还活着,其他人只是晋淑特意做出来的为了让我稍微开心一点的幻影,而当我目睹着姐姐用纸折出来的那一个个家人消失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也终于是明白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的良苦用心。”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家人的庇佑下发泄自己难过和伤心的情绪,我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长大,和她一样承担起肩上沉重的责任来,这些话我以前曾经一遍遍固执地去拒绝听,但是等到我想听她再开口对我说一句话时,她的身体却已经……没有任何体温了。”
“……老祟主的宝物丢失在二十年前,那一年,作为守灯人的灯芯老人因为失职被老祟主赶到了人间,被怀疑偷了东西的眉郎兄弟从此失去了自由和他们的花娘娘……秦艽和张奉青恰好是最后见过‘年’的人……鬼差说‘年’不是一对兄弟……而更凑巧的是,也是几分钟我才发现……其实晋淑和晋衡也只是借助了某件宝物才勉强存在于这具躯壳下的两个已死之人……只有我……从头到尾还被蒙在鼓里而已。”
“这……这……”
眼看着面无人色的晋衡将胸口中的那团发光的灯芯重新放回灯台上去,灯芯老人哪怕是之前如何去想,都不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偏偏望着那一簇明亮的灯火,呼吸已然开始微弱的晋衡却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又在将手里那支笛子象征性地递给面前含着眼泪的金竟之后才轻轻开口道,
“你的镜子已经碎了……所以我也没其他办法能把这些话告诉他了,要是等下你们出去之后见到了秦艽,就……帮我把这支笛子交给他,说这是……张奉青最后留下来的东西……还有,我想另外拜托你一件事,灯老。”
“……什么?”
“你还记得……小姑娘去阴司的那一晚你在三圭桥河边对秦艽说的那句话吗?”
乍一听到这话,灯芯老人并没有完全想起来,而在接下来脸色惨白的晋衡平静的注视下才怔楞了一下,又看着他颤抖地将一座画在纸上的山,一条画在山下的河和一条灯台下的蛇郎给他看了一眼,半天灯芯老人才忍无可忍地红着眼睛大声道,
“你这个死心眼的……竟然……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这句话……”
“……”
而闻言的晋衡只是很轻很轻地‘恩’一声,又在将那抹灯芯暂时放回自己流血的心口之后,才望着纸上的蛇郎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山在走,水倒流,死人复活……也请灯老兑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把秦艽当年丢失的心……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第118章 赢
“……廖飞云, 你刚刚和晋衡分开之后就是从这儿过来的?”
“应, 应该是,但我也不是特别确定, 这儿的每条路看着其实都差不多……还有你别急, 秦艽, 我看这个什么什么鬼眉郎的肯定是胡说八道的,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晋衡真的一点事没有, 我可以发誓……”
一起快速走在回到最初那个洞口的路上, 一脸紧张的廖飞云帮忙在后面背着某个至今昏迷不醒的小子,脸色同样显得焦虑不安的秦艽则在前面不耐烦地拖拽着看上去人不人, 鬼不鬼的眉郎。
而似乎是听到了廖飞云和秦艽之间的对话, 那披头散发, 嘴角都是淤血伤痕的眉郎也阴测测地抬头怪笑了起来,随后才恶意地咧开带血的牙齿又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死啦死啦死定啦……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们……你,还有你, 一会儿也得死……我早就说过, 秦艽, 你害死了花娘娘,但你会遭报应的,这个卑贱恶毒的贱种早晚和那个白头发的短命鬼一样不得好死——啊!!你打我!你又打我!”
嘴里疯疯癫癫的鬼话没有说完,一路上都在聒噪个没完的眉郎就被表情暴怒的秦艽抬手一个巴掌给打的摔倒在了地上,这离开了老祟主的庇佑就一无是处,平时也被人奉承伺候惯了的眉祟见状当下又发疯大叫着想要上去抓秦艽的脸, 却被正愁没处撒火的秦艽上去几脚就踢得只能抱头痛哭。
而在一旁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廖飞云见状刚想劝劝秦艽要不下手轻点,这小子再这么打估计都快被直接打死了,那头下手一下比一下重的秦艽却已经停下了手,又在故意俯下身奚落地看了他一眼后才盯着眉郎流血丑陋的脸颊冷笑出声道,
“其实我原本真的都快忘了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了,也多亏了你这废物这么坚持不懈地躲在暗处找我麻烦……那时候我杀了花放春那个失去老祟主宠幸的毒妇,你心里一直记着仇是不是?”
“……”
“但你好像忘了,你那宅心仁厚,美丽动人的花娘娘当年是如何对我的啊,眉郎?”
“……”
“你倒是和我说说,杀一个因为喜欢干净,就用针尖扎我手指,拿热水烫我手,有时候还会开心大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觉得内疚和自责?我不妨亲口告诉你,亲手把她那双漂亮的手一根根用针扎穿,再拿热水泼到她最为珍惜自豪的脸上的时候我心里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甚至觉得那是我人生最痛快,最解恨的时候,因为我的痛苦和愤怒终于可以找到地方发泄了,她因为疼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所以我就故意扎了很多下很多下,一直到她终于忍受不了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身体又逐渐从温热转至冰凉,我才觉得整个人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而这一切都是你的老祟主允许默认,甚至亲眼看着我做的……”
他这么,旁边原本就听的云里雾里的廖飞云就愣住了,半天才敢确认刚刚那些话恐怖又恶毒的话真的是秦艽亲口说出来的。
而一听到秦艽这么开口,蹲在地上陷入回忆之中的眉郎也愈发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接着便一边扑上来踢踹他又一边破口大骂道,
“呜……呜……滚……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可惜,眉郎的愤怒并没有来得及发泄,因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以他的本事都不可能是真想和人动真格时候的秦艽的对手。
而眼看着他软弱无力的手恶狠狠捶打在秦艽的肩膀上,原本还以为按秦艽平时的脾气怎么着都会直接动手杀了他,可廖飞云接下来却只看着挨了眉郎十几下的秦艽直接用手背击打在了眉郎的后颈,又在把这吵闹个没完的眉祟弄晕之后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我以为你要杀了他呢……”
“现在又没出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杀他。”
情绪看上去很稳定,一点都不像刚刚表现的那么像个变态杀人狂的秦艽这么不耐烦地说着就把昏迷不醒的眉郎像麻袋一样地拽了起来,而见状廖飞云只能一脸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又小声嘀咕道,
“……那你好端端地干嘛忽然拿那种话刺激他啊……他这脑子本来都已经成这样了……”
“不让他骂个痛快,他怎么会消停,而且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本来也都是真的,他想骂我,想杀了我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把全部的真相都如实地告诉他而已。”
“……那可以好好说啊,毕竟当年那些事大家也都是身不由己,你那时候……”
“从来没有什么身不由己,有些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死咬着牙不违背原则做坏事的人也有很多,我没有受蒙骗,也没有人逼我,相反,我那时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眉郎要是再有点本事,或是再稍微有脑子点,他今天想杀我就完全轻而易举了,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他原本也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我也只不过是个侥幸还没有遭到应有报应的恶人而已。”
似乎也意识到眼前低头擦拭着手指的秦艽的情绪不是特别好,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那幕的廖飞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而心里始终藏着不安的秦艽见状只把自己手上的血迹潦草擦了擦,又在看向廖飞云背上趴着的那个给他异常复杂感觉的小家伙后才快速开口道,
“别废话了,快往前面去吧,待会儿我进去找晋衡之后,你把眉郎,还有这个‘我’都一起送到河面上去吧,有‘分’在,应该就能找到时间的出口把这个来自过去的‘我’给好好的救回去,还有等在外面的小光和狨他们,别让他们在死人河河底待太久,抓紧时间赶紧出去,这里始终不太安全。”
“好,但找晋衡就你……你一个人啊?别啊……要不我和你一起进去吧……虽然那小子……这次是嫌我添麻烦,但是我……唉,反正我放心不下他,而且他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还把姚氏姓书给我了……我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太安心,他自己也没个防身工具什么的……要不我再陪你往前走一段,找到晋衡我再帮你把这俩家伙给送出去?不许说不行啊,咱们怎么说也一块闯过祟界,去过三身国,不能这次不讲义气啊……”
“……”
原本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去确认晋衡在哪儿的,但秦艽看廖飞云这么坚持,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了。
而两人接下来这么初步确定好接下来的路线后,又这么一起往一开始的洞穴跑去了,可越往里面跑,那股属于某种爬虫类动物身上高度腐烂的腥臭味就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