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些再说吧。”李承钦低声叹道,“学校的伤亡数据统计上来了吗?”
李凤笙面容晦涩,嗓音沙哑道:“受伤三千多名学生,重伤的有三百多,死亡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平民生七十二,哨兵三十七,向导十九。重伤学生中包括八十二名失狂哨兵和十六个失偶向导……还有失踪的……”
他停顿了一下,紧咬牙关,“失踪哨兵三人,手环定位还在朝歌,估计是失狂症发作后走散。失踪向导只有一名——父亲,有楚环的消息了吗?”
李承钦转过身,深沉地凝视着儿子。
青年在短短三日内瘦了一大圈,脸上身上多处有伤初愈。他已经把长发剪去,改成了平头,愈发显得五官轮廓分明,深情坚毅。
这孩子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起来,脸上再无那种无忧的轻松,眼里也不再充满明朗的笑容。
他真切地见识了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强大的暴力。他见到了近在身边的生死和离别。他也体会到了失去重要人的痛苦,和无力回天的无奈。
他作为小王子那没心没肺快活的日子结束了,猝不及防地就要担负起王族的使命,和他的父兄们一起扛起这片江山。
“虫洞坍塌后,里面会产生巨大的乱流。”李承钦面容如他身后阴霾冰凉的天空,“他们有可能会被乱流撕碎,也有可能会被乱流带到任何一个空间或者时间中去。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是,凤笙。我们再见她的机率,基本是为零的……”
血色自李凤笙脸上褪去,他健壮的身躯轻轻一晃,眼中满是痛楚和难以置信。
李承钦心中又闷又痛,百般情绪纠结,万种思绪萦绕,却有没法对儿子说。
那个叫楚环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楚環?
大战之中,他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个讯息,就投入到了战斗之中。看着楚渊驾驶着朱雀冲进虫洞时,他的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人会死而复生?
而她现在又死了?
李承钦肚子里有成百上千个疑问想问那个自称楚環的女孩,可是她却已经葬身崩塌的虫洞,再也没法回应。
假如她真的是他念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那是否意味着,自己又一次错过了她?
“我不相信。”李凤笙低声道。
李承钦有点怜悯地望着儿子。
“她是个英雄,儿子……”
“我不要她做英雄。”李凤笙冷冷道,“父亲,假如你有一个爱着的女人,你是希望她做女英雄,还是希望她留在你身边?”
李承钦愣住。
“我不接受小环已经死了。”李凤笙咬牙,“小环一直在创造奇迹。我相信她会生还!也许她不会再回到大周,但是她会在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里,好好地活下去!”
“凤笙……”李承钦长叹,“你……”
“陛下。”官员低声道,“华国端王殿下抵达国宾馆,想见您。”
司徒启明一身便装,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会客厅。司徒子彦跟在父亲身后。他也瘦了不少,眼下泛着青影,眼中覆着一层冰霜。他们父子俩一大一小,面容神态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子彦和凤笙先回去休息吧。”司徒启明简洁道,“你们俩这几天忙着帮学校善后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接受一下向导的疏导,睡一觉。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你们帮手,不要累倒了。”
两个青年彼此对视一眼,听从命令地离开了会客厅。
李承钦和司徒启明面对面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望着窗外,有片刻没有交谈。
李承钦不禁回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日。
楚環葬身大元宫后,朝歌大雪,楚渊重病卧床不起。他和司徒启明也是这样坐在窗前,望着朝歌的雪和坍塌得只剩一座塔的大元宫,一起缅怀着那个女人,一起慢慢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而今日,连那座歪脖子塔也没了。大元宫在二次爆炸中彻底炸成了一个大坑,毁灭得彻彻底底。
“楚渊是真的冲进虫洞里了?”司徒启明忽而问。
“嗯。”李承钦哼了哼,“旗舰中弹爆炸,虫洞极有可能坍塌。他冲进去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次是想和環儿一起死么……”
“你也觉得那个女孩是環儿?”司徒启明冷声问。
李承钦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面,再见时,她已经在朱雀里了。楚渊认了她,朱雀也认了她。我又根本没办法去证实。我想楚渊既然都愿意和她一起死,那她总有几分可信的吧?她不是你华国人吗?听凤笙说,你是见过她的。”
“见过。”司徒启明清俊的面容一片冷漠,“她确实从容貌、性格上,都和楚環非常相似。但是我和她接触的时间也不多,没法作出判断。况且,她也从未对我表示过身份。而楚渊曾经和她在空间场里有过24小时相处。也许他有更多的认识。可是……想不到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抛下国家和责任,追着她冲进了崩塌的虫洞寻死?这简直不是我认识的楚渊!”
“我也很震惊。”李承钦说,“就算真的是楚環,他为了妹妹就连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但是这也太……怎么?”
司徒启明斜眼看着他,一脸无语。
“你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吧?”
“知道啊。”李承钦说,“環儿不是楚王亲生的。我们当年结婚的时候,唐王室里还有人拿这事来反对我们的婚事。但是楚王室一直坚定不移地承认她的法律地位,所以亲生不亲生没什么区别。”
司徒启明端起了咖啡杯,“听说你当年出轨超模,和環儿争吵推搡中让她摔倒流产。”
李承钦苦笑,摆手道:“当年愚蠢轻浮,犯了不可挽回的错。是我对不起環儿。”
“第二天,楚渊就杀到了洛阳,把你揍得半死,直接将環儿带回丹阳了。紧接着楚国又对唐国实行了将近三年的经济制裁。”
“楚渊做事总是比较绝……”李承钦脸色已有些挂不住了。
“他是的。”司徒启明说,“凡事涉及到楚国利益,和他妹妹楚環,都是他最在意,而且寸步都不会退让的事。你知道楚渊当年是怎么重伤失感的吗?”
“不是中了埋伏?”李承钦说,“楚国前废太子在太上王的协助下,设下埋伏,打算刺杀他,重新夺取王位。”
司徒启明抿了一口已有些凉的咖啡,“那你知道,废太子当时挟持的人质,是楚環吗?”
李承钦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