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舸有些莫名,不知道闻景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个人:“是啊,怎么?”
闻景脱口而出:“他不是我!”
红舸越发莫名其妙,压根不明白闻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是你。”
在红舸看来,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面容相似的人也不少。虽然同名同姓又面容相似的人少之又少,但以世界之大,出这么一个人物也不是稀罕事儿!
闻景这二傻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闻景又焉了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躺倒在红舸的背上,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似是而非、甚至是相互冲突的记忆在他脑中浮现。
一会儿,他是十六岁的择日宗弟子,上头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一个笑得温柔却喜欢捉弄人的师兄,一个容貌昳丽却性格怯弱的师姐,他什么都不必管,只用无忧无虑地修炼就可以了;一会儿,他又是最年轻的隐云宗宗主,亲友同门皆尽死于他人之手,而他不得不忍辱负重,以一人之力撑起这个只有老弱的门派;一会儿,他又变成了择日宗的宗主,每日打理宗门事务,时不时还要规劝钻了牛角尖的师姐,让她不要过分逼迫她自己;一会儿,他又站在了苍雪神山之巅,无数人跪在他脚下仰望着他,心甘情愿地说道“世上神君,唯您一人而已”……
“我是闻景……他不是我……”
是梦是幻?
“他是闻景……我不是他……”
是真是假?
“谁是我?谁是他?”
在闻景的识海中,积聚着相当庞大、又相当混乱的记忆。它像是横跨了数千年,又像是不到短短百年,很多时候,闻景都觉得,他脑子里的记忆,或许不是一个人的记忆,而是两个人的。
然而那过分混乱的记忆叫他无从下手,于是在这之前,闻景就像陆修泽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只随着时间和修为的提升,让灵魂自己进行修复,记忆自我重塑。
但这样的悠然,在看到回音后,却又变得空前迫切起来。
“如果我还记得就好了。”
闻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直觉另一个“闻景”的行动有异。
“如果我还记得……一定能知道吧……”
红舸插嘴道:“知道什么?”
闻景刚想说没什么,就听红舸随口道:“知道你师兄开始发展养歌妓舞女的爱好了?”
闻景:“……”
闻景冷不丁地坐了起来,道:“你刚刚说什么?”
红舸:“?”
一天后,邙洲地下,爻城焚天宫前,守着宫门的婢女正偷偷地打着哈欠。
就在昨天,焚天宫那位出门没一天的主人又回来了,还带了个邋遢的姑娘回来,据说还是硬生生从闻道宗抢回来的!
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刻钟内,就传遍了整个爻城。上至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大人们,下到他们这些婢仆,人人都对这个姑娘的身份生出了好奇:让魔君不惜跟闻道宗翻脸都要带回来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迎来焚天宫的女主人?
如果那姑娘跟魔君没“那个”关系,魔君为何要为了这个姑娘兴师动众?
而若那姑娘的身份真的是……那么宫里的那位闻景小少爷……又要如何?
这种亲眼见证大人物的八卦的兴奋,在每个人心中萦绕,于是昨天晚上,无人入眠。
然而焚天宫看门的婢仆到底是个普通人,一晚不睡觉可不太撑得住,这不,地底的微光苔藓刚亮起没多久,她便打了数十个哈欠了。
若是往常,婢仆心中也是不怕的,一来魔君只要进了焚天宫,没个一年两年是不会再出门的,二来……等等,那是什么?
这婢仆远远听到有人从城外一路飞奔而来,引起一片慌乱,人仰马翻,无数慌忙之中跌倒在地的人都对这个横冲直撞的莽撞人破口大骂,恨不得脱了鞋子砸这人的脑门上,然而对于这些乱象,这人却没有半点停留,留下一路的“抱歉”后,便径直向着焚天宫前的婢仆冲了过来,在即将把婢仆撞翻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闻景从气喘吁吁的红舸身上翻下,对它“你大爷的不会自己飞过来啊”的抱怨充耳不闻,向婢仆气势汹汹地问道:“我师兄呢?!”
婢仆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闻景的问题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却已经下意识道:“魔,魔君他……他跟新来的那位姑娘一直待在听风楼……”
听风楼是什么地方?
听风楼虽名字还算风雅,但实则是上一任焚天宫主人豢养歌妓、供人淫乐的地方!
闻景一听陆修泽不但带了人回来,而且一回来就去了那种污秽之地,当即炸了,一头撞进焚天宫,眨眼就消失在婢仆的面前。
直到这时,婢仆终于回过神来:咦?等等,这……这是八卦现场?
无数将目光投来此地的修士,心中都是如此做想,然而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万不敢将视线探入焚天宫之内,去围观魔君的恩怨情仇,于是他们推推搡搡,有人捧着妙书上人的小本子,有人捧着红月之舟的戏本子,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焚天宫的大门,准备窥视后续。
然而叫他们奇怪的是,闻景一冲进焚天宫,就像是羊入虎口,没有半点声响回馈,什么“闹得翻天覆地”“破口大骂负心人”“与负心人决别焚天宫”之类的戏码,那是一个都没有。
于是,众人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疑问:这个闻小少爷,在焚天宫里究竟干嘛呢?
答案很简单——他去告白了。
从焚天宫门口冲向听风楼的一路上,闻景心中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委屈,可他却绝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争取就自动退出这件事,绝不是他的作风!
至少……就算……就算被拒绝,也必须要师兄亲口跟他说才是!
再说了,就算被拒绝了,难道他不能耍赖吗?!
抱着慨然赴死——不行就耍赖——的觉悟,闻景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四面垂帘的听风楼。
此时的听风楼内,陆修泽和一个闻景不认识的姑娘正分席而坐,说着什么,神色各异,气氛微妙。然而闻景却没有注意到这里头的不对,只看到两人坐着的距离似乎有些靠近……这怎么行?离师兄最近的人……在师兄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