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力克的八千大军,不管在草原还是在边地,都可以算作一支庞大军势,毕竟三娘子和辛爱也无非各自拥有一个万人队而已。!对于范进的说法,扯力克原本是不以为意的,直到他走出山口看到那一面面旌旗。
常年与大明打交道,对于明朝边塞的军事情况以及边军规矩,扯力克可以算半个内行。目光望过去,瞬间便有血液凝结之感。那些代表着将领以及所属的旗帜密如麻林,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路手握兵权的军头,而这许多旗帜加起来,差不多代表了宣大防线八成以的家当。
在扯力克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人显然也看到了范进。数十匹毛管鲜亮的高大战马从人群跃出,马骑士盔甲鲜明威风八面,在马高声呐喊着:
“末将大同总兵郭琥奉命前来!”
“末将宣府总兵……”
“末将蔚州游击……”
宣大防线三正三副六总兵、二十二参将、十游击……这些将领原本分布于漫长的宣大防线之,每人手都掌握有一定数量多寡不等的部队以及精锐能战的家丁。宣大防线近二十万大军,分散在这些人手。而他们,也可以看作大明朝廷权威以及武备的具象化代表。
蒙古每一次寇边,都是以点攻面,集自己全部机动兵力,攻击防线的某一个点。在过程会和这些将领的一人或多人交手,但是绝对不会一次遇到他们的全部。毕竟漫长的防线每一个点都需要有人驻守,加彼此关系以及利益纠葛,所谓军袍泽生死与共一人有难各方支援的情景只存在于幻想,不存在于真实世界。这些人有的彼此之间敌视,对友军的憎恨远超过对蒙古人的憎恨,根本不可能互相帮助。
可是今天,这些手握重兵的明朝军官居然齐聚于此,整条宣大防线的军队精锐,竟然都汇聚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此时的宣大可以看作一条不设防的防线,任意一个点都能突破,惟有此地是龙潭虎穴。
他们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麾下所有部队都带来,但是每一个将主必然带着自己麾下的精锐部队以及最为得力的家丁。这些家丁蒙古人的例最大,也最为精锐能战,遇到草原同胞时手段也最为酷烈。他们是捣巢赶马的急先锋,也是洗劫部落杀男抢女的绝对主力。这些人在归顺明朝之后,一如三红骑士联队投奔自由同盟,战斗力呈几何级数提升,一两名总兵的家丁,都能让蒙古人头疼不已。当年马芳带三百蒙古家丁冲阵,能把俺答十万人大军捅个对穿,险些斩下俺答首级。
如今各路总兵的精锐部下加家丁,人数也不会扯力克的部队少,如果放手一搏,扯力克只能步辛爱后尘,把性命留在山西。他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范进,心暗道侥幸。以边军没事砍老百姓人头冒充战功的光荣传统,自己和那些部下在他们眼里是会走的军功,如果不是范进亲自护送,哪怕真的有合约,这些边军也可以仗着自己不认字为凭借先杀人立功再说。
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一声声报名递手本仍旧没有停止,这些往日横行霸道的军官在范进面前却如绵羊,不敢有s丝毫放肆。范进看着他们只点头回礼也不搭话,轻轻催动着坐骑与扯力克向前。督标、抚标、家丁……明朝的军队越来越多,其以骑兵为主导,马队一望无边,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蒙古军。
指着边军的铠甲,范进问道:“不知我军军容土默特如何?”
扯力克陪着笑问三娘子:“这话该怎么说?当然是明军厉害一些,可是我哪里会说他们这种场面话?钟金哈屯帮我好好说一说,说我们草原的儿郎永远不敢冒犯大明的天威。辛爱是自己发了疯,拉着其他人和他一起犯病而已,今后绝对不会了。如果有人再提议进犯大明,我砍了他的脑袋送到京里给范老爷做酒杯。”
范进微笑着点头,“有心好了。本官听说,曾经有人建议你们不要来这里,而是去攻取大同。不知道扯力克汗对这个提议怎么看?”
三娘子看了一眼扯力克,以蒙古话道:“他不是问你,而是在提醒你!怎么做是不是还要我教?”
“多谢钟金哈屯提醒,是我忘记了。请范老爷放心,我回到军营会把那些白莲教的向导抓起来,送给范老爷处理。像父汗当年做的一样。”
“你现在直到为什么当初我们那么选了吧?赵全和他的二十万军民,只会给草原带来灾难。跟这样的部队作战,我们终究会失败的。”
扯力克对于三娘子的失败论调其实并不认同,明军看去装备精良威武雄壮,可是和蒙古军的零星冲突里,可始终是自己在赢。不过眼下说这种话没意义,一切等自己成为大汗之后再说。他点着头,表示一切都听从钟金哈屯指挥,最后又用蒙古话道:“钟金向范老爷带我的问候,饶恕我的恩德我扯力克记下了,有朝一日,我会报答这份恩典的。”
“放!”
一声大喝传来,随后扯力克只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在刹那间晃荡了一下,几乎以为是地龙翻身。但是随后,巨大的雷鸣声将他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让他瞬间意识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是明军在放炮为自己送行。
他们施放得并不是普通得礼炮,而是边军里新近列装的佛朗机大炮。与小口径鸟枪不同,这些佛朗机炮的威力还是能让边军满意,只不过对于以骑兵为主导的边军来说,佛朗机炮太过笨重,用途有限。只有承担守备任务的标营以及郭琥手下的大同官兵携带大炮前来。饶是如此,百十门佛朗机炮同时发射的声势也让扯力克心头一紧,向着自己身边的血盟兄弟吩咐道:“回到军营把那些向导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赵氏的消息也告诉范进,她已经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