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乐户来说,她们自身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承受投机失败的结果。是以大多数人在眼下都保持立,即便有些人是朱鼐铉的仇人,也不敢此时跳出来。连官府的人都不敢接腔,何况是她们。
忽然,一个高个子女子分开众人来到范进面前,将杯酒喝下一半,随后将酒杯高高举起,将那嫣红的胭脂印记呈在范进眼前。“奴家嫣红,敬按院老爷一杯,还望老爷不要嫌弃。”
范进看看她,这女子二十下身形高挑,是个典型的北地胭脂。低着头看不见面目,但是从身衣着看,并不十分鲜艳,大概是当地二线左右的乐户,在今天这种场合可能只是陪衬。他微笑着接过女子手的杯子,将残酒一饮而尽,又特意将那胭脂印记在鼻尖一晃,赞道:
“好香。”
张四端在旁哈哈笑道:“嫣红,你好福分啊。今天这么多敬酒的,退思只赞了你一句好香。今后我看你不要叫嫣红,叫好香算了。下去领赏吧。”
说话间张四端又朝范进道:“退思不愧是白面包公,到了地方要大刀阔斧的做事,有前朝包待制的风范。教是地方第一等大事,如果不读书,家兄又怎么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兄长的书信也再三叮嘱,要教导家子弟读书识字,不为功名富贵,只为学会做人的道理,免得他们胡作非为。退思办学堂这件事,家兄想必是支持的。地方的难处,我心里也清楚,张家愿意捐献两所别院作为学堂使用,另外以一百两银子、五十石米作为资助,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张四端的话,像是朝平静的湖面丢入一枚石子,随即便荡起层层涟漪。
范进方才说话没人理会,张四端话音刚落,有人接口道:“凤盘相公关心桑梓,我辈也不能坐视。大家都是山西人,自然希望家乡多出几个读书种子宰相根苗,自己脸也有面子。我华家愿捐钱六十两,米三十石。”
“米二十石!”
“三十五石!”
会被邀请来的士绅以及几位大商贾,在张四端表态后,也都踊跃起来,如同赛一般抢着输捐。范进命人拿了纸笔,请人写输捐数字及画押,等到一圈转回来募集的米粮足够学堂支持两到三年。
这些学官脸自然满是笑容,毕竟教是清水衙门,除了祭丁的日子,教谕连猪肉都吃不到。如今这么一大笔经费入账,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欢喜无。乐户们重又激动起来,纷纷举了杯向范进敬酒,只是范进的态度较敷衍,即使喝了酒也不会表态,今天这个场子,他注定要捧嫣红。
其心头雪亮,之所以场面变得热闹,都是张四端的功劳。自己对付代王府没人看好,可是张四端表态之后,大家彻底放心。也是说,在这些人心里,认定张家在地方的实力,足以颉颃王府不落下风。
其实这也不怪,只看张四端表态之后大家的动作能知道,在士绅商贾,张家拥有极强的号召力,堪称一呼百应。这些人是整个朝廷的基础,谁掌握了这些基础,谁能在地方发号施令,在山西这里,地方官也未必有张家的权威,跟王府别别苗头也无不可。
果然,王府只是表面的老虎,真正的虎,还是在这里。
在范进心头转动念头之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琴声。
琴声悠扬,韵律优美,于炎炎夏日,一缕清风拂过众人心头,让这种躁动的气氛渐归平和。范进靠着系统加持,如今在音律算是大宗师级别。正因为造诣高,感受也越深刻。自家娘子张舜卿是音律妙手,自己更是靠着作弊手段当世无敌,可是眼下听来,弹琴人的演奏水平自己相差也不太多,张舜卿万万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的本事是靠作弊硬堆去的,不能作数。也是说,现在这个弹琴人,才可能是当代最出色的乐手。
原本喧闹的会渐渐归于平静,人们停止交谈,连乐户们也停止了和人打情骂俏,或是丝竹伴奏,全都凝神倾听这天籁之音。此时,众人已经发现琴音来源,八面洒金屏风之后。
这屏风是一开始有的,众人只知是张家的女眷在后面,由于张家的地位,自然没人敢去看看是谁。随着会时间一长,人们也忘了这人的存在。不想此时一曲惊四座,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居然有如此手段!
有十数只鸟雀,在屏风附近飞飞下,如同伴舞。随着弹奏时间越来越久,鸟雀越来越多,有人低声道:“百鸟朝凤……”但随即被身边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不敢再说。
范进却已经从琴音里听出,演奏者在琴声发出邀请之意,似乎要请人合奏。放眼四顾,狗资格和这个人合奏的怕也只剩自己。他起身来到嫣红面前,从她手接过竹箫,随后朝她一笑,道了声:“多谢。”
随后将箫放入口轻轻吹动,手按箫孔,不多时,一曲真正意义的天籁之音便在花园里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