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时空,万历丝绢案发生后,民变已经搞到传檄四方,绑架县令的程度,距离造反也一步之遥,朝廷在官兵到来之后,依旧只是惩办了首领,于大多数参与者根本不追究。法不责众这话,在万历年间是个态度,而不是一句托词。
江宁的衙门多,治安这部分工作有若干衙门在管,结局是真出了事,大家没人愿意出来承担责任。军队虽然随时可派,可是事后谁承担责任,谁来定性?冯保那种人可不会因为你救了他侄子真的给你当靠山,他只会认为你救他侄子是应该的,不救是过错,屠杀百姓的锅他不会替你分担半点。锦衣卫是冯邦宁的直属机构,责任最重,天生有保护他安全的责任。
可是眼下锦衣卫是弱势机构,在朝堂都混到给张居正当外围打手的地步,没什么发言力。杀害百姓这个罪名,江宁锦衣衙门没人承担的起。有人提议过派一些人去把冯邦宁抢出来,其他事再说,结果百姓里竟然藏了几个技击人,突击队不但没救出人,自己也陷了进去。
眼下增派的锦衣卫也只能勉强维持事态不进一步恶化,但是想带人走却势登天。这名锦衣卫千户找不到船,居然是游过秦淮河来请救兵的,知道事态到了何等紧急地步,只求着范进赶紧出手救应。
范进显得很是犹豫,“积善巷……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江宁县地盘啊。尊驾来错了地方吧?你应该去江宁县衙门,不是来元,那不归我管啊。”
“江宁县……那等鸟人不必提了。”千户既急且怒,也顾不择言,“整个江宁县已经乱成一锅粥,那鸟人的奴仆居然也跟着反了,他平日对手下过苛,现在奴仆起来闹事,连他的官印现在都不知道去向,怎么指望得?只能请大老爷出面,救一救冯公子。他要有个闪失,小人全家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我不是不想帮忙,可是尊驾也是官场人,起码的道理难道不明白?我到了江宁县去救人,第一个要脑袋搬家。县令不能出管界,你不知道的?”
“事急从权么。冯公子已经答应事后出奏,向朝廷说明原因。”
“他说明有用么?制度永远是制度,他说明的再多又有何用?”
两人正在这里你来我往争吵着,房门一开,一人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进门大喊道:“退思,你现在还有闲心吃茶!城里出了这等大事,你倒躲得好清闲!”
范进看了眼来人,连忙起身道:“少府怎么到了这里?快请坐,我让人备茶。”
“我可没你这般闲在,此时还能喝得下茶。冯邦宁的事,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咱得想个办法把人救出来才是。”
来的人是应天府府丞陈锡章,于江宁城里,也算是个极要紧的角色。大明体制府县正堂不见面,佐二不在限制之内。王世贞自身又是戏曲及修仙爱好者,于衙门里的事所管不多,主要的工作都是陈锡章在做。因此陈锡章与范进走动的次数,反倒王世贞更为频繁,两下也算是有交情,此时事急,便顾不许多。
范进摇着头道:“事情出在江宁县,你们都来为难我个元县令,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现在哪还分得了那么清楚?冯大少要是有个闪失,大家都要倒霉!退思有所不知,现在秦淮河满是摆渡船,江宁县的百姓全往你元县跑,围住冯大少的那些老百姓其实没几个阿鼻,都是城父老,原本也是不难说话的。可是现在群情激愤,事情不大好办,府衙去了人也不管用,更何况江宁县。但那些百姓很愿意相信退思,如果你能出面说句话,事情好办了。”
显然,冯邦宁求助的对象不局限于范进,府衙多半已经在百姓那里碰了钉子。出兵这种事不用考虑,算陈锡章肯,王世贞也不会为了冯邦宁损害自己的名誉。但同时这些人也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前程及乌纱,是以范进的面子是破局的关键。
作为官,陈锡章对于体制与规则的重视自然远超过锦衣卫,也明白范进眼下的顾虑所在,来的路已经大致有了成案。
“退思虽然不能到江宁,但是你手下的公人不在此禁。这样吧,请你派几位官差前往江宁,设法说服百姓,相信有退思的面子,百姓们不至于再胡闹下去了。趁着眼下收手,对谁都好。如果真伤损了冯大少,只怕那些百姓也不易脱身。”
范进道:“现在这件事实际跟我没什么关系。人扣在江宁不是元,不在我的管境,我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可指摘处,相反做了什么,反倒可能被拖下水。看在大家平日交情份,我可以出面,但是我也有个条件。要想让我解决这事,得按我的法子做,否则,大家不必谈了,你们自己去想办法救人,我爱莫能助。”
陈锡章道:“退思别绕弯子,且说说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救人我是不做的,这事个我没关系,我犯不救他。但是抓人可以。”范进冷声道:“只要有人出面告冯邦宁一状,我元县出票捕人,把冯邦宁及一干人犯抓到元县,那可以了。”
“告冯邦宁,告他什么?”
“这倒是有个现成的案子,本宅主人与冯邦宁有笔生意,似乎有纠纷,冯少爷涉嫌强买强卖,而且两下交易未经牙行,这状子我元县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