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位长着一张笑脸,身材高壮的的商人,当天下午就驾着马车道穆滨城家里来。
他要当面跟穆滨城谈合作的事情,甚至主动提升价格,出价比去年给杨家的价格还要高出一成。
除了春茶,他还依旧愿意收购立夏之后长出的夏茶。
夏茶的去处,就不是富庶的江南腹地了。而是要运送到极北的苦寒之地,或是更远的草原部落去售卖。
那些地方或是干旱少雨,绿色的植被十分稀少。或是饮食结构不同,以肉类当作主食。他们都急切的需要茶叶。在这样的地方,茶叶就不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饮品,而是药物,是一种为了保持身体的健康,而必不可少的药物。
当事情商定之后,那商人想请穆滨城到城中的洺县酒家去吃饭。
那洺县酒家虽然靠的是前任县令的风头,才在洺县站稳脚跟的,不过他家毕竟有几分本事,前任的胡县令已经调任到府城半年多了,这酒楼在洺县的生意依旧蒸蒸日上,就可见酒楼菜品的口味一定值得称道。
对于他的邀请,穆滨城含笑着拒绝了,只说,“我这个人,做人和做生意是一样的准则。任何事情,只要说定了,就一定会按照约定,不折不扣的完成。虚头把脑的事情我从来做,也无需攀扯什么交情,到出货的你只管让人来验。我想能做到货真价实,就是我们之间最实在的真诚。”
那行商听到这番斩钉截铁的话,不禁高看穆滨城一眼,如果能够直言不讳的说话,谁又愿意云山雾罩呢。毕竟语言的曲折,将会带来沉重的交流成本。
可是出于种种顾虑,敢于开诚布公说话的人,世间少有。
只要不是真正心怀不轨的人,世间大概还是少有人,能够不喜欢这样真诚的人,只是这样的又真正是世间少有。
有关那行商对自己的看法,穆滨城本人却一无所知。也许正的是那种,淡然和自信的态度,让他这个新手做生意的人,能够体现的游刃有余。而有关自己表现的游刃有余这回事,穆滨城从别人的反馈中,还是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感知,他就更加的自信了。
在此期间,大青山村曾经分出一半的人上山去采茶,其中包括许多半大的少年人,因为采茶的活计,毕竟是比他们平常种田挑担轻省的多,又能赚的许多钱财,对此大青山村中的所有家庭,都对此表现出很极大的支持态度。
留在家里的人,对着已经春耕之后天地,就加紧时间进行播种或插秧。
播种是种玉米和红薯,秧苗是一个月以前就培育好的此时就需要间苗,一颗颗插在水田里。
虽然今年的工作强度,要比往年强很多,当清明祭祖的时候,人人手上的活儿也都已经告一段落了。于是便兴高采烈的买下大量的极品和纸钱,对着祖先祷告,这一年的收获丰厚。
即使从刚刚开始播种,可是各家各户都已经有差不多一两银子捏在了手里,他们心里不免感到一种富足的喜悦。
于是当琉夏挺着肚子,在晨间遵从医嘱出门散步的时候,偶然从秧田边经过,此时采茶的人已经回来,于是全村除去极老和极幼的人,都一齐在田里插秧。
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泛起层层的零碎的波纹,人们站成一排,几乎是动作一致的插秧动作。
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于是人们开始唱起歌来。
那歌声拖得悠长,没有具体的歌词,与其说是在唱歌,不如说是在吆喝,只是这吆喝的声调又是如此的婉转。
琉夏就这样站在田边,静静的听的出神。
第97章 九十七章
“你站在这儿干嘛, 快吃中午饭了, 赶紧回家吧。”穆滨城拉住琉夏的手, 将她从沉迷的状态中唤醒。
琉夏看看天上升高了一大截的太阳, 知道自己刚刚竟然在路边呆站了近半个时辰,活动一下腿脚, 立时觉得有些发软。
幸好穆滨城在一旁搀扶着, 琉夏才能稳定的站立起来。
田间的山歌还在继续吟唱,清风吹过刚刚插到田里的秧苗, 就将它吹的东倒西歪,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琉夏不禁在心里感叹,看清来这样柔弱的秧苗,会将根系深深的扎入泥土当中, 蓬勃茂盛的生长起来,等几个月就密密匝匝的将水田中所有的空隙挤满,还会结出累累的谷穗。
久久没有听到琉夏的回答,穆滨城就继续追问道,“想什么呢,都不说话了。”
琉夏终于完全回过神来,看着穆滨城的眼睛,勾起嘴角对他说, “我刚才听他们唱歌, 听的入了迷,竟然就把时间给忘记了。”
穆滨城半扶着琉夏,让她能够自己走路。就取笑道, “谁曾想到,我此生会娶了你这样一个痴人。”
琉夏也不恼,却说,“可能正是因为我痴,你才能娶我的吧。我要是太精,你就要感到害怕,然后队我敬而远之了吧。”
穆滨城说,“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我当初同意你的求婚,全是因为喜欢你的勇气。其实我早该想到,这所谓的勇气,说来说去就是人的心思单纯,痴憨而已。”
琉夏听到穆滨城又提起是她主动求婚的事情,不仅没有因此感到羞愧,反而故意昂首挺胸道,“你该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抢到求婚的机会,而觉得不甘心吧。”
穆滨城说,“确实是这样。我不甘心,我嫉妒,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
琉夏笑着说,“我不是都已经以身相许了吗,你还想让我拿什么补偿你。”
穆滨城沉默片刻,像是经过十分认真的思考之后,便用正色的语气说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既然你这辈子已经补偿了我,那我们俩公平起见,下辈子就让我来跟你求婚,然后我再以身相许。你可一定要记在心底,不许赖帐。”
琉夏听他这样说,虽然心里起来很大的波澜,但是已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好啊,我一定记得,这就是我们俩的抱柱信,无论生死都不敢忘。”
此后两人之间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过的山谷一般,突然又一种休眠一般的沉默。
只是这样的沉默并非是无言,而是千言万语全部堵在心口,像是被洪水续满的堤坝,唯恐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就会有澎湃的情感,倾泻式的喷涌而出。
就这样沉默着,一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等到了家门口,原本一直沉默的两个人,突然默契的相视一笑。
只这一笑,又仿佛心中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已经被对方所知晓了。
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所有旖旎的情思,早已经深深的植根于两个人的身上。
一望之后,又将眼神分离,于是两人的情绪就平复下来,便维持着这样的平淡神色踏入了家门。
整件事情如果有人在旁边观瞧的话,一定会忍不住要发笑。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作甚么要像偷情幽会的情人一般,在暗地里海誓山盟,互许来生,到了众人面前又表现出一幅平淡如常的样子。
可是这就是两人感情和顺的缘由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