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恕罪, 儿臣……实在是没法子了。”四爷不肯起身，跪伏在地上, 也不知是不是康熙眼花，他竟然看见自家儿子肩膀在颤抖，到老到老，他还是心疼了。
他缓缓站起身，拉着四爷站起来，果然，四爷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看着这个年过三十一直冷硬至极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哭得跟个孩子一样，康熙心里是既新鲜又不忍。
“你说说, 为何要朕立佟佳氏为后？”康熙拉起四爷，自己先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
四爷抹掉眼泪，红着眼眶清了清嗓子，努力平稳声调，只略低沉回话：“皇后身体虚弱，不适合管着后宫。元贵妃……她不讨额娘喜欢, 今儿个……儿臣也不想惹额娘生气, 如今只能求皇阿玛立贵额娘为后，管着后宫事体。”
康熙挑了挑眉, 他当了一辈子皇帝, 后宫倾轧那些，他虽不说全知, 可也清楚里头的龃龉, 听老四这意思, 是不想着乌雅氏管后宫……不对。
“哼, 跟朕说话还不老实, 怕是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吧？”康熙脸色冷了些，“朕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她倒是越发昏头了。”
四爷赶紧又跪下：“那毕竟是……是儿臣的生母，儿臣这般请求已属不孝，还请皇阿玛饶了额娘。”
康熙叹了口气，想起前阵子佟国维那老家伙来看他，喝多了酒对着他哭诉，说是梦见孝懿仁皇后了。可佟佳氏梦里字字句句都在问皇上好不好，佟国维酸得就差以下犯上，好在还没喝糊涂了才忍住，可句句都是酸气冲天。
康熙自己记起孝懿仁皇后，心里也有几分愧疚，佟佳姐姐对他极好，从小就对他好，为了爱新觉罗的江山，他到底没同意给她个儿子。
“朕为你改了玉碟如何？”康熙突然问道，“佟家出两个皇后……怕是会叫朝堂不稳，可若是你成为嫡子，即便德妃生了你，以后叫她做太妃尊养着便是。”
四爷跪伏砸地上不肯抬头：“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愿意。”
康熙脸色有些转冷：“怎么？你不愿意为佟佳氏子嗣？”
“儿臣自打懂事起，就恨不能是皇额娘的亲儿子。”四爷猛地抬起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可如今儿臣玉碟换不得，且不说对生母不孝，传出去，也会有损皇额娘名声，皇额娘对儿臣极好，儿臣绝不能为了自己叫皇额娘名声有污！”
康熙眼神这才和缓下来，也是，老四一直都是个实诚的，就是太实诚了些，才叫乌雅氏欺负到头上。
“若是佟家再出个皇后，以后朝堂上，可有的你头疼。”康熙思忖着道。
四爷擦了把眼泪：“儿臣知道，但是儿臣有把握控制住朝堂上的变动，唯有……求皇阿玛成全。”
康晓笑着摇摇头，他听懂了，老四性子至冷至硬，并不怕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你来我往，可这样的人往往也至纯至孝，能叫他为难的也就是父母了。
因着这点，康熙看四爷越看越顺眼，他自个儿就是个孝子，也标榜以仁孝治国，前头他还怕四爷手段过于冷硬，叫大臣们寒了心，如今发现四爷随了他，也以仁孝治国，他心里安慰不少。
趁自己还在，康熙打算替四爷把困难给彻底解决。
“这事儿朕心里有数，你就不必管了。”康熙心里有了决定，不想听四爷替乌雅氏求情，便如此道，“朕正好想问问你，那元贵妃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封号到底有些不合适。”
四爷见康熙不愿意说，也不多问，他也不想给太后求情，赶紧起身替康熙满茶：“回皇阿玛的话，元贵妃这封号恰如其分，儿臣是想叫朝臣们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况且，后头追缴国库欠银，元贵妃还是个引子，皇阿玛放心，儿臣心里清楚轻重。”
“朕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康熙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想了想，“不过朕倒是记得，你那个贵妃是个有福之人，也别叫御史攻歼太过，到底你们是一体，于名声都有碍。”
四爷点头：“皇阿玛放心，儿臣省得。”
叫人攻歼是不可能的，没看您这都替她说话吗？朝臣那边，只更会觉得元贵妃当得起那封号。
四爷陪着康熙下了盘棋，又请教了些政务，见康熙有些困倦，这才从畅春园出来回了宫里。
“万岁爷，可要回养心殿？”苏培盛在外头细声儿问。
四爷言简意赅地吩咐：“去永寿宫。”
小狐狸今天又是罚跪，又是挨打的，怕是夜里会做噩梦，他还是陪着些。
宋琉璃都睡下了，又叫四爷搂搂捏捏的给弄醒。她说不出话来，只好在昏暗的帐子里瞪他。
“你再等等，过段时间太后就没工夫为难你了。”四爷看着那亮晶晶的漂亮眸子，轻轻亲上去，以为她是等着自己呢，没忍住先卖好。
宋琉璃眨巴了下眼，四爷做什么了？
四爷许是没看懂她的眼神，也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抱着她闭上眼：“琉璃乖，快睡吧。”
宋琉璃念着四爷替她忙活，乖乖挤在四爷怀里睡了过去。梦里她数着，自己以一脚一个小朋友的无情姿态将太后踹到在地，加加加倍把巴掌给还了回来。
这美梦叫宋琉璃一醒过来心情就很好，昨天她摔了许多东西，今天殿里已经换了全套新的用具上来。白色碎玉茶盏看着特别漂亮，一整套放在那儿，赏心悦目的很。
宋琉璃指着那茶盏，眼神露出疑问。
木莲赶紧上前：“回主子的话，这是万岁爷早上走后，叫小苏公公送过来的，屋里缺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好几套，奴婢都守在库房里了。”
见宋琉璃满意地点点头，木莲伺候着她用完早膳，才忍不住低声问：“主子，这……反噬如何就到了您身上去，您这不能说话要持续多久呢？”
宋琉璃皱眉，木莲他们四个用了反噬符，因为巫蛊算是比较大的事儿，一个人三天反噬，那就是十二天，可她也不确认，因此只摇了摇头。
叫人取了笔墨过来，宋琉璃在纸上写——
“叫人跟大宝和小宝还有豆豆说，就说我生病了，别跟她们说别的，谁要是吓着孩子，就都撵出宫去。”
木莲赶紧点头：“主子放心，奴婢都吩咐好了。”
她刚说完，大宝和小宝就进来了，两个人昨天就想过来，可昨天宋琉璃脸都哭肿了，就没见。
她们两个今天一大早就等着，等宋琉璃醒过来，这就忍不住了。
“额娘！”大宝哭咧咧地趴在宋琉璃身上，仰着脑袋看着她，“你哪儿不舒服呀？”
宋琉璃笑着摸摸她和小宝的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指了指嘴巴，摇了摇头。
小宝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额娘是不能说话了吗？”
宋琉璃赶紧替她擦眼泪，抬头看了眼木莲。
木莲屈膝：“回四格格的话，主子昨儿个得了伤寒，伤了嗓子，过一段时间就能说话了。”
大宝心疼地抱着宋琉璃不撒手：“大宝陪着额娘，额娘不难受。”
小宝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拉着宋琉璃的手不松开，却是没再多说话。
等两个人出了门儿，宋琉璃才忍不住笑出来，她继续再纸上写——
“若是小宝有本事问出来，你们不必拦着，叫鹿冬青仔细盯着她，只要她做得不过分，就随她去。”
木莲惊讶地看了眼门外，这才屈膝：“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大宝和小宝两个人出来宋琉璃的寝殿，先去西侧殿看弟弟，陪着弟弟玩儿了好一会儿，等他睡着以后，大宝饿了。
“小宝，我们去御膳房吧？”昨天她和小宝偷偷跑去御膳房，叫人给她们做了好几个点心呢，热乎乎刚出炉的，别提多好吃了。
“我早晨喝多了水，想去恭房，你去拿好不好？”小宝捂着肚子，细声儿道，“姐姐最好了！”
大宝咧开嘴：“那行吧，最懒的就是你，姐姐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