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话音出口,良昭已经接了下去:他是凌千的哥哥。
简安宁的讪笑神色凝在了眼梢,许久再无动作,甚至连老友擦着他的肩膀下楼,都没有任何反应。
回到房间的良昭扔下手机,把身体摔进了柔软的床铺里,然后在黑暗中轻轻地攥上有旧伤的右腕,想起了自己在上一次见凌千时,说了个小谎。
其实,他以前见过凌千的。她曾是三年前一场城市绑架案中受劫持的人质,最终被一名年轻的特战队员拼死救了下来。
良昭安静地睡着了,然后似乎做了一场梦,回到了久远的少年间。
那时,母亲已经去世,阿和还没有被领养回家,良昭身边只有邬泽、简安宁、还有简安宁同母异父的弟弟,仇珩。
虽然四个人有着四个姓氏,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仇珩年纪最小,总是跟在其余几个人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吵闹不休。
我大哥成天都不务正业,居然说长大之后带我去非洲挖矿,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二哥拿到了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好厉害啊!如果我的成绩能像他那样该有多好。
三哥,听说你不打算学棋了?啊你也做好以后的打算了,可我脑子这么笨,以后到底能干嘛呀?
清晰的少年音仿佛就从身后传来,良昭努力地想要回头再去看看小珩,可梦境始终无法自主,他只能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传出。
你要自己想啊。
我想不到嘛。
少年认真思考很久,忽然声音又雀跃起来,不然以后我去入伍吧!当警察也行,专门制服歹徒的那种武装特警,以后保护像我干妈一样见义勇为的人!
这段熟悉的对话被重演,良昭几乎听到自己的心砰的一声。
[我也要你保护自己!]
堵塞在心里的话还未能说出口,画面便一转。终于能看清仇珩的脸,可他已不再是少年模样,留着满口鲜血躺在那里。
哥你别,别难过,我不疼。
良昭甚至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坚强的大男孩,明明小时候摔一跤都会红眼睛的。
小珩你坚持住,别说话。
三哥,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他眼神坚毅,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每说一个字都会呕出血污。
最后答应我吧,我不想看你们难过,哥哥们只要为我骄傲就好
画面中的仇珩慢慢闭上眼,良昭却猛的惊醒,眼前同样是一片寂静的黑夜。
再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走出去。返回楼顶时,发现简安宁仍然一个人在那里看月亮。
今天的夜色,有点像圣诞节的那个晚上,半弯弦月在雾中皎洁而明亮。
你想他了?沉默许久,良昭朝着眼前的背影开口。
简安宁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动作,手指却摸上了自己胸口的项链,语调温毅:他一直在我身边。
片刻后,简安宁回头幽幽地望过来,你呢,又想起谁了?
良昭不语,他便继续说下去。
其实没有必要被因果循环所扰。如果你只是把他当弟弟的话就当我没说,但喜欢就去试试,小珩也会替你高兴的。
替我这样的人吗?良昭兀自嘲讽地笑笑,又不经意地捏起了自己的手腕,眼神冷鸷,弟弟死在跟前都哭不出一滴眼泪。
简安宁终于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叠起两条修长的腿,斜斜地靠住墙壁,叹了一口气。
所以兄弟几个里面,我最担心你。就是因为冷漠生死见过太多,你才更应该知道什么事值得热烈。
我这种人,冷性又孤僻,激情和新鲜感磨没了,剩下的只会是无趣。
良昭放下手腕,把十指交叉在一起,垂眸接道:觉得简直是在祸害小朋友。
你想祸害谁,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啊,估计人这会儿早就不要你了。行了,听说固执的人都挺深情,随便你吧。
简安宁轻声嗤笑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这地方不错,借你坐会儿?我去睡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第23章
医院旧址整修完毕后,良昭离开简安宁的庭院,独自搬进了这栋空旷冷清的五层建筑。
此后每日足不出户,埋头于实验研究,几乎过上了与世隔绝的孤寂生活。
时间推移到七月,G城已经进入冬季。
良昭手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终日看着窗外僻壤人稀,才想起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走走。
在研究所收整了一些常备药品和物资,装进从老板那里要来的越野车,一路开出了G城城区。
简安宁在那周边的小镇上有个私人农庄,平常会救济一些无处可去的贫民,留他们在那里做工。
长途只行至一半,良昭的手机上忽然收到邬泽发来的消息。
[给你寄了东西,差不多今天会到,记得查收。]
路上的交通状况很是糟糕,良昭略抿着唇角,单手打方向盘避开站在道路中央叫卖的小贩,按了下耳畔的蓝牙,用语音输入回复了消息。
[收不了,先放着吧。]
[邬泽:?]
[在去农庄的路上,地方太偏。]
[邬泽:放不了,会坏。]
良昭见字甚觉疑惑,随手从支架上取下手机,略有兴趣地与其对话。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都寄到非洲了,还差这点时间?]
对面好一会儿没再回应,良昭便收回注意力专心驾驶。
车子碾压着裸露的土地而过,一路驶入乡野深处。从轮缝间被扬起的黄褐色沙土都深切显示着这片秘境的狂热与自然。
良昭在农庄大门处停了车,在日光投射下,遥遥地见一个魁梧身影迎上前来。
Samuel是简安宁聘请的异国安保人员,平常也负责农庄的大小事务。
长久地与雇主待在一起,他的中文还是十足蹩脚,与良昭的客套话说了没两句就自动转为了全英的交流介绍。
安保小哥口中的农庄就像是一个微型生态圈,有许多个体互相依存着聚居在这里。
有工匠、摊贩、农夫,驯马师一位善目慈心的白人老师,还有她十几岁的小女儿。
良昭用带来的药品和简单器械在这里搭起了义务诊疗室,不必挂牌,登门而来的病患便已不绝。
一番问诊后,良昭揉了揉某胃胀气小孩儿的头,那些微硬的乌色发茬摸起来还有些刺手。
边拿了健脾助消化的药片给孩子母亲,边沉声告慰:Don't worry. He'll be all right soon.
Thanks for your favor.年轻母亲重复道谢后,才抱着孩子起身离开。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