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用手指撑开眼皮,用力点头。
陆饮冰笑了笑,上了楼。
她没什么要拿的,东西都在电视柜里,就在客厅,她关上门,背对着门口蹲下,把脸埋进膝盖,呆了很久很久。她自我感觉很久,一看时间才过去十分钟,站起来,对着镜子挤出笑脸。
夏以桐很乖,在楼下客厅里,围着饭桌走圈,一边走一边打哈欠,见到她就跑过来,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了摇:“你好了。”
“好了。”陆饮冰套上大衣,心软成一片,捏捏她的耳朵,帮她也穿上双排扣的大衣,从袖口下牵起她的手,斗志昂扬地喊道,“走咯,去拿药。”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去征战星辰大海呢。
陆饮冰开出去一段,在路边停车,再回来的时候往夏以桐手里塞了杯热咖啡:“暖暖身子,顺便提提神,别在路上睡着了。”
夏以桐“哦”了一声,问:“那你呢?”
陆饮冰打火启动车子,缓缓踩下油门,回到行驶车道,道:“你先喝吧,我喝剩下的,给我留一口就行。”
“好。”夏以桐道,“你刚才就这么下去,有没有被认出来啊?”
陆饮冰说:“不知道。”
夏以桐端起放在腿上的咖啡:“那……”
陆饮冰:“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烦啊,我还要开车!”
她额角青筋直跳,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随之响起,前面的车加快了一点速度。
夏以桐低下头,只敢偷偷看她,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
陆饮冰也不再吭声,往前开了一段,陡然向右急打方向盘,一脚刹车,车轮在地面倾轧出黑色的轨迹,夏以桐身体由于惯性往前一倾,被安全带扯了回来。
她额头贴在方向盘上,两只手指缝深深地插进头发里,闭上了眼睛。
夏以桐握着咖啡,忐忑地看着她,等了会儿,才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啰嗦的,陆老师。”
陆饮冰抓着自己的头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声音从下方低低地传了出来:“你没错,是我的错。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心里像是有一万个人在同时尖叫,要发泄,而她不合时宜地将这些负面情绪倒在了夏以桐的身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哽咽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往鼻梁汇集,滴落在方向盘上。
“陆老师?”
夏以桐推了推她的手臂,她已经这么趴着有十分钟了,她单手握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去碰陆饮冰的手指,陆饮冰僵立不动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夏以桐顺势握住,车里开了空调,她们的手握在一起却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夏以桐以前是个小火炉,但如今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抑下,尚且自顾不暇,已经没办法再给陆饮冰提供温暖了。
她自己也仿佛有所感,眼睛透过车窗望着前面奔走的车辆,透出力不从心的深重悲哀来。
但陆饮冰反手握过来的力气非常大,像是要把她的手指骨头都捏碎,指节之间泛起尖锐的疼意,夏以桐就让她这么握着,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不疼吗?”陆饮冰率先放开了她,夏以桐手指红成一片,过了一会儿,形成深紫色的指痕。
夏以桐看着她,轻轻地说:“没有你疼。”
陆饮冰笑了,无声地笑,头重重地后仰在椅背上,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滚下来。
夏以桐抽纸巾给她擦眼泪,提议道:“我来开车吧。”
“不行,你精神不好,疲劳驾驶一会儿出意外怎么办?我来,你把安全带系好。”陆饮冰吸了一下鼻子,用纸巾把眼睛擦干净了,视线恢复清明。
夏以桐没坚持,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咖啡,没放糖,感觉很苦。
陆饮冰揉了揉脸,侧身和夏以桐接了个吻,定下心神,重新发动车子。
出来一趟似乎耗尽了陆饮冰所有的心力,进门以后勉强振作精神给夏以桐倒了热水,喂她吃药,这之后她什么事都不想管了,饭也没吃,往楼上卧室走去。
“我想睡一觉,晚上吃饭不用叫我了。”陆饮冰说,包括夏以桐会担心她,这些想法,她顾及不上了,只想睡觉休息,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
她也想自私一次,不考虑任何人。
她睡着了,睡容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放松,穿着毛衣和长裤,脚上及拉着棉拖鞋,拖鞋因为趴在床上的动作掉了下来,露出穿着长款羊绒袜的脚,袜子上面有一只粉色的小猪,夏以桐的是一条灰色的小狗。
夏以桐从楼下上来,推开卧室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景象。
夏以桐不清醒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晚上她在睡觉,上午稍微好点儿,还能陪陆饮冰聊天锻炼,到了下午就完全是昏沉的状态了,心得安是她心率过快要吃的,医生也在电话里说了一遍,陆饮冰又说了一遍,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是为了什么。
别说去理解陆饮冰的感受了,就连最简单的陪伴照顾都做不到,一日三餐大多数都是陆饮冰准备的,还有她的生活起居,都是陆饮冰在伺候,自己只有被动承受,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患病的是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的却是陆饮冰,她自己都没发现,今天的大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肩膀滑下来一截吗?关键是陆饮冰是怎么瘦成现在这样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在她回来之前就开始了吗?
明明陆饮冰更需要她的照顾,需要她帮着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她的拖累,从天堂掉到人间还不够,非要把她往地狱里拖么?
夏以桐感应到什么,缓缓地转头看向身旁,夏妈妈正在温柔地望着她:“孩子,不是你的错。”
夏以桐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从手掌下的空间看过去,是夏妈妈蹲了下来,橙黄色的衣角落在地上,上面一片暖光,轻轻地“呵”了一声。
“那是谁的错,你的么?陆饮冰的?”
夏妈妈一噎,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还记得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是怎么哄你的吗?”
“不记得了。”夏以桐说。
夏妈妈:“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告诉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一个小男孩欺负……”
“别说了妈妈。”夏以桐道。
夏妈妈:“宝宝……”